如此美好的剧情編织,的确教庄琛忐忑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水仙和他的想法却正好南轅北轍。这一时刻,她已完全抹却了自己的乐观,并荒唐的感觉自己即將主动成为一只扑火的飞蛾。
一切就为庄頤脸上蝕刻的那股压抑过的冷斂,及连他自己也无法掩饰的疲倦。那让她打內心衍生奇异的怛惻,也让她不得不又一次的回想过往,进而省思现在。
水仙真的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无心之过,会完全的扭曲了一个男人的一生,他还不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而是个优秀的男人啊!一想到自己所毀的原是件人间精品,她就有无力偿还的頹丧感觉。
但他已经开出了索赔的条件,就如他所强调:那是她能力範围內所能做的──一樁婚姻──一樁没有爱情、只有积怨的婚姻。
她荒唐的,像是疯了似的,一直在脑海里衡量着婚姻的可行性。
很明显的,现在这椿婚姻成立的目的,已经累积到至少三个了。
婚姻的第一个目的很溝裕诙约胰说闹页现堪敢宰约罕唤壴诨橐龅牟蛔杂桑蝗〉艿芑竦妹缆橐龅幕帷O嗟狈泶痰氖牵滞春夼懦馑乃诎阉屩鸪鲎∩耐保舶阉尭辖怂约旱纳辛耍�
婚姻的第二个目的就深奧多了,或许基于他仍爱着也恨着(爱与恨原本就只有一线之隔)韩雪碧的这点理由,他想以与另一个女人的婚姻,来对韩雪碧做某种程度的反击,报复她十年前的离弃!
而说穿了,庄頤最终的目的是要满足他心态上的复仇。水仙肯定他执意的要求她的婚姻偿还,最初与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他要她留在雾庄,体验并忍受他十年来所承受的心理挣扎与痛苦,要她和他一同留在一个没有情爱、只有互憎的煎熬煉獄里。
想通了这些,她其实应该更尽早逃之夭夭的,但她有预感自己目前蹣跚沉重的步履,將会延伸向自己往后的人生。就如庄頤之前的咒语:她如果一日不偿清自己的负債,她就「逃无可逃、躲无可躲且永无宁日」。
人类思绪的转折真的是既微妙又弔诡的。
于是最终,水仙的「负債」迫使她不得不痛下決心──庄頤要婚姻,她可以给他婚姻,但她將会是有条件的让自己陷在婚姻的沼泽里,而绝非简单的任他宰割。毕竟,「偿还」还是必须有个限度的。
当然,水仙相信她去进行这些事的时候,仍需要她信仰的全能上帝所賜予的勇气与奇迹。最重要的,她在等候庄頤放下滯重的沉默,并再一次的开口要求。
诡异的是,庄頤彷彿感应了她思绪上的转变。他倏的仰头,在搜寻到她的目光时,他锁住了她,用一种苍涼的甚至有些气餒的声调问她:「你还是坚持反对一个『残废』男人的求偿吗?」
「残废」两个字又一次深重的撞击了水仙的愧疚,她正想鼓起她刚刚才醞釀出的勇气来回答他时,庄琛却急忙的又插入话来:「大哥,我一直搞不懂你在向水仙要求什么『偿还』?你对水仙不应该有这么深的偏见与憎恨才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当获得你如此恶劣的对待!」
「如果她没有做错什么?那么错又在谁呢?」庄頤深思的和自己的弟弟打着哑謎。「是我自己?或者是韩雪碧?」
「的确,你的偏执可能会害了你自己。」听不出庄頤语里干坤的庄琛,先是表现出大无畏与无私的精神批判着他的哥哥,然后开始积极的为他的前嫂子说好话:「而所有的事情,前后的始末,似乎也没有怪罪韩雪碧的理由。她只不过是个现实了点的现代都会女性,若真要怪罪、真要憎恨,你该怪罪与憎恨的不是韩雪碧,更不是黎水仙,而是十年前那个害你失去双腿的小女生,是她造成你双腿的残废,也是她造就了你人生的偏失与个性的偏执。」
庄琛自以为聪明的,把所有罪过推给一个他以为不在现场的罪人,而他也良善的以为,反正那个小女生只是隐藏于他老哥脑海,以及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历史人物」,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也没有联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小女生」,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个「大女生」了。
世事就是巧合的这么滑稽!
庄頤猛的掉过头面向庄琛,嘲弄地问道:「你也认为──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女生?」
不知自己已莫名掉下自己所设的陷阱的庄琛,还义愤填膺的回答:「当然,那小女生的不负责任行为,是最该为我们所痛恨与憎恶的,你说对不对,水仙?」
他自以为聪明的侧头问了水仙一句,但当他看见水仙紧咬着唇,脸上红一瞬、白一瞬的瀕泪表情时,他倏的终止了对「小女生」的撻伐,很急切的问着:「水仙,你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痛恨憎恶』那个小女生吗?」她无力道。
水仙古怪的表情令庄琛直觉的起了一阵疑竇,但话已如覆水难收,他只好生猛的答:「当然!」接着又略显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获得了她想要的答案,感觉自己已经被判定了命运,已经不能再有其他选择的水仙,乏力的再次走向窗边,倚着窗框。巧合的是,夜暮正悄悄的,由那扇造型优雅的长拱型窗口,缓缓漫入室內,它们最先笼罩包裹的,就是她。
如果说被迷雾及一个迷雾般的男人困住,是她而今而后的宿命,那么现在的形势几乎是在告诉她,要她认命了!
这样的认知,令她脸色发青,但她仍掉头回来看着庄琛和淑姨,再无迟疑的答:「因为那答案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恰巧就是你所憎恶痛恨的那个小女生!」
现在书房內的静寂更是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了!
淑姨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只剩震惊。
而庄琛,只顾瞪大眼睛,喃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就连庄頤,都表现出一脸无法掩饰的惊讶。他一直以为,她应该会是最急于在庄琛面前掩饰她所有错误的人,没想到,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想以低姿态来说服庄琛收回撻伐?或者她已決心屈服于他的求偿?庄頤決定静静的拭目以待她意图的显现。
而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稍后,水仙便白着脸但毫无隐讳的,对庄琛和淑姨做了一次最完整的罪行招供。她清楚的说明车祸发生的前因后果,还明白的表达出事发后她的害怕恐惧心理,与十年来心情的不安,她所有的敘述,结束于她在书房里巧见了那颗庄頤保存了十年的镀金水仙花鈕扣。
书房內的每个人,都像在听講一个传奇故事般的屏息凝神,但每个人杂陈于內心的滋味却更见不同。
更稍后,水仙忧伤的凝视着庄琛,祈求諒解的、极突兀的要求着:「答应我,庄琛,无论我做下任何決定,都请不要恨我。」
在庄琛似乎尚未由她的陈述中回过神之前,她没有留给自己任何犹预空间的转向庄頤,痛下了一个庄頤一心想要的结论。
她蓄着满眼泪光,木然的喃道:「你的心愿我將成全──我同意你的求偿,而你,可以开始籌备一场婚礼了!」
第四章
決定把自己的婚姻变相折让给庄頤的黎水仙,日子倏忽变得紊乱且忙碌不堪!
庄頤给她的婚礼期限很匆促──一个礼拜。而一个礼拜之內,她要应付的事情很多。
说是应付,实在是因为这件婚事过份的出人意表,她除了要应付婚礼中必须准备的繁琐细节之外,她首先要应付的便是众人的惊讶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