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江野无精打采的叫着。
“小野,过来这边坐下!”江英涛指指对面的另一张坐椅。
江野顺从的走过去坐下,不禁打量起坐在时面年近六十的父亲,他头发已有少许斑白,看来却仍精神抖擞 英俊而健朗。严格来说,他不只是个杰出的律师,也是个很好的父亲,但为什么不是一个成功的丈夫呢?母亲当初为什么会离开他而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呢?父亲什么都不缺,名声、财富、地位,母亲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困扰的搔着头发,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野啊!别尽坐在那儿扯头发,想把头发扯光了当和尚啊!奶奶可不准哦!快把莲子汤喝了,凉了味道就差多了。”老奶奶当下颤巍巍的端了一碗莲子汤到江野桌前放好,又颤巍巍的走到另一张椅子坐下。
江心凑热闹的坐到奶奶旁边高叫:“好也,四个人正巧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江心瞄啊瞄着江野桌前摆着的汤碗,耍起赖来,“奶奶最偏心了,哥哥有得喝,我就没,我不依啦!”
“嘘!嘘!”奶奶竖起指头示意孙女禁声,急忙说:“别闹,别闹,别嘟嘴,要喝厨房里头还有一大锅呢!我叫刘妈帮你端过来就是了,别这么疯疯颠颠的大呼小叫。你瞧瞧!你哥哥的气色可真差,不是吗?”
一直沉默着的江英涛开口了,他小心翼翼的打量儿子说道:“小野,连你奶奶都察觉到你的神色不佳,你怎么弄成这副德行?是公司营运不顺利吗?需要用钱尽管开口,不用跟爸爸客气,反正以后家里的家当都是你的。”
这一招是投石问路吗?江野锐利的看着表情平静、不动声的色的父亲,唐突的问:“爸!你也是这么用钱打发以菱的吗?你和奶奶……”他锐利的眼光也射向老奶奶,见她陡的一瑟缩沉入椅子里,他才无可奈何的咽回即将爆发的脾气徐缓的问:“你和奶奶,到底跟以菱说了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回来兴师问罪的吗?”江英涛强自捺下性子,深思的看着江野说:“江以菱都告诉你些什么事?”
“我不该责备你们吗?”江野痛苦的低哺:“她的走,一定和你们多少有点关系的。”
江以菱走了。江英涛有些愕然,她怎么没有来开价吗?难道他真错看了她?他冷静的追问:“江以菱几时走的?”
“两个多礼拜前!”江野快快说道。
“可是……可是我和你父亲找她谈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们还住在那栋小公寓里……”奶奶也呐呐的说着。
“什么——”江野低吼,吓了在座的人一跳。“老天爷,你们……你们让她承受了什么?我……我又让她承受了什么?”江野痛心的揪着头发。。
他的举动让老奶奶惶惶不安,她无助的望向儿子说;“英涛,英涛,你说说话啊!”
江英涛瞥了自己的老母及儿子一眼,叹口气承认道;“其实,两个多月前,我又去找了江以菱一次,和她吃了一顿午饭,也——谈了一些事。我——骗她你最近和马伶俐走得很勤快,可能喜事近了!也要求她离开你,并要她开个价码!”
奶奶连连叹息,江心直接着额头喊老天。
江英涛面色凝重,开始对儿子晓以大义,“我希望你能体谅老父的心境,不论我对她有任何出言不逊的地方,说穿了都是为你着想!你奶奶和我希望你取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赶紧安定下来,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那种无意义的爱情游戏上。你三十二岁了,我也老了,你奶奶也一天到晚在巴望着抱曾孙子。你不应该把时间磋跎在—一”
“够了!”江野倏的跳起来阻断父亲的话,他额暴青筋,声音极其僵硬的说:“爸,您就是这么看待。这么轻蔑你儿子的感情是吗?不要替它们冠上游戏、浪费或蹉跎这些字眼,您的儿子不会愚昧驾钝到用八年的时间去培养这些无意义的字眼,要我真切的告诉你们一个事实吗?”他毗目欲裂的环视他们,嘶吼出声:“我爱她!我真的爱她!”
“不,你不爱她!”江英涛用理智的口吻分析道:“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只约略听过江以菱,也没见你带她进家门来和我们见面或熟悉,这摆明着你不爱她,你若真爱她,以
你如此热情的天性,不会不想早早娶她进门给她名分的。”
“这是我的错,”江野激动的反驳。“我一直被蒙在一个阴影里。这个阴影教我肃不清事实,教我一直不敢对她或对你们承认我爱她。”
“什么阴影?”奶奶和江心同时好奇的开口。
江野瞪着桌上逐渐变冷的莲子汤,表情阴鸷的沉声说。“爸和妈离婚的阴影,妈离家出走的阴影,这足够让我视承认爱情为畏途,视承诺婚姻为枷锁了!”
江英涛脸色霎时刷白,他从未想过上一代的不美满婚姻竟是造成儿子这么多年的心理不平衡的因素。看着儿子落落寡欢忧郁的脸孔,他才猛然惊觉到自己真的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大错事。
喝了一口茶,江英涛点上烟斗,眼光掠过母亲、江野及江心,开始思索并缓缓叙述说:“那是满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你仍在我台上朋友的建设公司里工作。有一天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的老板拨了一通令我意外的电话给我,他说公司里的人正盛传着你和一个X大三年级的女学生同居着,而他认为这件事该让我知道。这着实让我震惊异常!起先我不敢告诉你奶奶,只私下委托一家征信社帮我做调查。”他看了江野一眼,语带责备,“调查结果令我惊诧,我这个出类拔革的儿子果真和一个女孩子同居着,还同居了颇久。我和你奶奶商量之后,决定去找她谈谈,结果发觉她和我们想像的那么不同又那么相同。我不能否认我和你奶奶对她的感觉是很特殊的,江以菱,看起来像是一朵荏弱又孤高的花。”江英涛微笑的回想。“你奶奶心软的要我别太咄咄逼人,我必须声明你奶奶反对的只是她姓江,并无其他因素。”
老奶奶惶急的猛点头说:“是啊!是啊!”
江野面容严肃的反问父亲,“那么,你为了什么因素反对以菱?”
江英涛又一愕,这个问题好熟悉!他踌躇一下才回答,“徽信社的调查中有她明白的资料,江以菱是个孤儿、父母不详,在台南县某孤儿院长大,高中和大学‘几乎’都靠家教及在餐厅唱歌的所得来支付。很幸运的,她一进大学就遇见你。更好的是她是一个与你周遭所有养尊处优的人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因此你对她好奇,并开始对她产生明显兴趣,直至进展到同居。”
他敲掉烟斗的烟灰继续犀利的叙述,“刚才我说过她‘几乎’是自己完成学业,听好,那只是‘几乎’。你不能否认在那几年你给了她不少金钱及物质资助,不然,美术系的学生光学费、材料费和生活费,一年算下来也为数惊人,照她那种工读方式,依我看最后不是功课垮了便是人垮了!””
“爸,她并不以用我的钱为乐事啊!况且,她只是一个夹在生活与尊严的隙缝中求生存的孤女,她的辛酸与艰难我不能视而不见。”江野振振有词的接下江心的话。“你不知道刚开始时,我连想要送她一些小东西都须用尽千百种理由她才勉强接受,你不会不懂她的自尊与自卑同样浓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