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悦地看看她,挥走飘到眼前的羽毛。愈靠近城市他就愈古怪,除了发牢骚什么
也没做。蕾莉在猜想是否是因为无法与同僚并肩作战而懊恼,但随即否定这个想法,离
开吉姆时他并没有很不高兴。
蕾莉拿开一根鸡毛,看看自己的衣服,不知父亲看到自己会怎么想。她早已不是那
个穿着丝质长裙在闺房中等待他的女孩了。虽然给她衣服的土著女人也给了她一把梳子,
可是她参差不齐的头发还是怎么也梳不好。她的衬衫大了两号,露出穿在底下的男人内
衣。红绿条纹的棉布裙长得拖在地上。她的脚上是一双绣花平底鞋,脚趾头由破损的前
端露了出来。
她的脸因日晒而黑了许多,山姆还说她长了雀斑。她吓坏了,马上想起她哥哥,那
鼻子、头部和背部全是雀斑的猎犬。山姆笑着说他只在即将吻到她时才会看到那些雀斑。
车子在一幢高大的砖屋前夏然而止。山姆先跳下车再扶她下来。他不大必要地抱了
她一会儿,才放开她的腰。她的脚因维持同一个坐姿太久;不大能支持她的体重,因而
踉跄了一下。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的山姆问道:“你还好吧?”
她微笑着点头,转身对车上叫:“曼莎!”
山姆低咒了些什么。
曼莎由鸡笼上跳到蕾莉肩上,她转头对它说:“你要乖一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要去见我的父亲了。”
“噢,安静,你这个小鬼!”曼莎的声音改成低音。“可恶的北佬,噢!我是一只
八哥,山姆是屁蛋。”
“把这只鸟留在别的地方——例如最近的屠宰场,不是很好吗?”山姆问。
她不理他们两个,转身去看那幢建筑物,那儿有五扇厚重的门。“走哪一扇门?”
“他是你父亲,由你决定。”他把双手交抱在胸前,冷冷地看她一眼。
“我知道你为何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一副想跟全世界打架的样子。”
他低咒了一声。
“你很紧张。”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紧张过。”
“我知道,你这辈子也从来没有嫉妒过。”她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向最近的门。
“这不可能是我的女儿,”高大的灰发男人傲慢地对抱着曼莎站在门口的菲律宾佣
人说,而且还以足以把蛋煎熟的愤怒眼光看了他一眼。后者的反应是像根石柱般站着。
“我的天!”她父亲接着说。“她的衣服像个脏乱的农妇,头发像老鼠窝,而且她
的皮肤几乎是……棕色的。”
那菲律宾人同情地看了蕾莉一眼,才带着曼莎关上门离去。
她父亲转身向她,极其不悦地上下看着她。“幸好你母亲没有活着看你这副样子。”
蕾莉闭上眼睛忍住羞辱和伤心的泪水。她想要的是一对爱她的、以她为做的父母,
她吸口气看着她父亲和因她被绑架而赶来菲律宾的五位哥哥。赖家的男人都在这里了,
而她像个淘气的小孩般站在他们的对面。
不过,山姆站在她背后,而且握着她的手。他在那儿默默地支持着她,傅山姆永远
会在她身后支持她,这一刻她更加爱他。她父亲开始在她面前踱步,她更加握紧山姆的
手。
她父亲停在她面前,俯视着她。“你真替我们找够了麻烦,如果你哥哥的信中没有
说错,这也正是你从小就最擅长的事;这几个星期里,你害我每天在海湾等上好几个小
时,而且晚了十四天才到,好啦,小姐,你有什么话说?”
她害他“等”?她想了一下,老天,她等这个人对她有一点爱和接受的表示,等了
十七年!一直到山姆鼓励地捏她一下,她才发现自己正死命地紧紧抓住他的手。她也反
捏他一下,表示感谢。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抬眼望向她的父亲。“我害你等?”她说完又说一次,愈来愈
大声,根本就是在大叫:“我害你等!你这个傲慢的人!”泪水出现,她再也无法阻止
它们倾流而下。
她上前一步,靠近这个养育了她,却从不曾给她一丁点时间的男人。“我告诉你什
么叫‘等’,亲爱的父亲。等待不是几个小时或几个星期。那是十七年。十七年来我等
待你回家,等待你露出一点点爱我的意思,我自己的父亲哪!而你一直不回来,一直没
有时间,或者你是因为一直都不关心,所以没有时间可以施舍给我?”
“嘿,你给我听着,小姐——”
“不!你才给我听着,”她以食指点着他的胸前。“我是你女儿,我是赖蕾莉,那
个多年来努力要达到你的要求的女孩要做淑女,哈!我不是淑女,我是一个人——有感
觉、有思想、有一颗心的人。而且我还是一个好人,有很多的爱可以给别人,可惜你一
直不在附近,没有机会发现,不是吗?”
“蕾莉……淑女是不会——”杰夫警告着。
蕾莉转向她哥哥。“淑女不会怎样?咒骂?说话?吃饭?思想?是谁定下这些愚蠢
规矩的,杰夫?淑女就不是人吗?如果她们不是人,我很高兴我不是淑女!”
拍手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那是山姆。蕾莉笑着转身说:“谢谢。”
山姆看看她家的两个男人。“她说得对,她不是什么淑女,她是一个女人。”
“这是谁?”杰迪问。
“傅山姆,”蕾莉回答。“要不是他,我现在不会在这里,一位真正的父亲会感谢
我还活着,而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抛弃自己的孩子?”
“我没有抛弃你,”他怒道。“你有哥哥和仆人,不过显然这些人都没有把你教好,
你太目无尊长了。”
“尊敬是要努力才能得到的。”
“那你如何得到别人的尊敬?穿着破布到处跑?”他转向她哥哥。“看看你们弄出
了一个什么,我的上帝——”
“我想你的意思是感谢上帝,至少我知道他们曾经努力的教我,他们还有足够的心
留在我身边,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带我,而你——你对爱根本一无所知。我不了解你,你
有这么多理想,甚至因为怕马儿受到虐待而不乘坐马车,可是对你这从未看上一眼的女
儿呢?你对动物的关心比对亲身骨肉更多,多么悲哀!”她后退一步,碰到了山姆。
她父亲冷冷地看她一眼,眼光比她的更冰寒。“马匹本来就比女人有价值。”
她深吸了一口长长的气,藉以控制这话形成的伤害。
她父亲将他的不悦转向山姆。“你是谁?”
山姆摆出见到路拿上校时的冷漠态度。“我姓傅,来自芝加哥的贫民窟。”
“你就是那个拿钱杀人的美国佣兵。”她父亲以一种跟他同居一室就受不了的傲慢
说。
蕾莉因愤怒而颤抖。“我的天,你甚至比不上山姆的一半。”
山姆伸手抱住她。
她父亲刻意地看着山姆的手臂再看着她。“你下贱!”
山姆浑身僵硬起来。“再说一句这种话,不要钱我也会割掉你的喉咙。”
她父亲转身向门口走去,哥哥们让路给他,他开了门后转身过来。“她不值得费事,
完全不是我的期望,你们养大了这个……你们自己处理。我没有女儿!”他关门离去。
“这个肮脏的杂种,”山姆骂着,握在她肩上的手紧得她缩了一下,他放开她,轻
轻地揉弄着低头说:“对不起。”
她在这时哭了起来,他将她揽入天堂般的怀抱中。她哭得很厉害,倒不是为了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