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急着否认些什么呢?就像大哥说的,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对雷的感觉,根本无须隐瞒啊……
“你要明白,不是我在逼你承认什么。你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不然对你们两个都没好处!”
“交代?”
“还不懂吗?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了。”学伦凑近我,往日阳光般的笑容换作如今的眉头紧锁在我眼前放大。“你爱他?”
我猛的抬起头来。
“我猜中了,对不对?”
是我看错了吗?学伦的眼中,竟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怅然?还是苦涩?
“大哥……”他怎么了?那陌生的眼神背后……仿佛隐藏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嗯。”我轻轻点头。
“你自己说的。”
“怎么可能……”
“我猜你也不会记得,那时你喝醉了。”
“难道说上次……”
“没错,就是我们去展览会那一次。”
“我不是睡着了么?”我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却忆不起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听到了你的梦呓。如果我没记错,你始终在叫一个字——雷。”
在学伦的眼眸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吃惊。我相信他说的不假,但……那真的是我么?在梦里叫出雷的名字?对雷的爱,早已泥足深陷到魂牵梦萦的地步了么?
“你在梦里喊他,证明你心里有他。”
“有他……又如何?”我又想起日前那场“风暴”,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买错了东西可以退货,但说出的话却再也收不回了。我已经伤了他,更一手扼杀了他倾注在我身上的感情……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不确定他对你的感觉?还是不信任自己?”
不,都不是……我摇着头,颗颗泪珠滴在光裸的手臂上,转眼滑落尘埃。
“不要哭……没什么好哭的……他在乎你。相信我,他真的在乎你。”
我止住泪,讶异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笃定。
“展览会那晚,他硬把你从我臂弯中拉向他,并用喷火的敌对眼神瞪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学伦眼中又蒙上那层模糊而神秘的色彩,将某种东西阻隔在那层薄雾之后。“相信我,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在乎你。”
原来,雷是这样把我接回去的。仔细想来,他那晚的怒火以及一切怪异行径都得到了最好的解释——一因为我醉倒在别的男人身上。以他的专制霸道的性子,我竟然在他爆发的边缘生存下来,想想真是奇迹。
“感觉好点儿没?”学伦拍着我的头问。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勉强扬了扬唇角。
“这也叫笑吗?”学伦不满地看着我。
“我已经尽力了……”
“但是?还笑不出来?天哪,到底还有什么事困扰着你,你说出来啊!别再让我打哑谜了!我这么蹲着很累你知不知道?”
“我不能爱他,至少现在不能。”咬咬牙,我终于决心把一切说出来。
“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不能?”
“因为他女儿。”
“他女儿怎么了?不接受你么?”
“不,就是因为她太接受我,太信任我,对我太好了……我才不忍心。”
“孟帆,我被你搅糊涂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原委,尽管心里还是抽痛的。
“宁宁,那个身患绝症的孩子,并不是雷的亲生女儿。而她刚刚许下的生日愿望,是成为雷的新娘。”
“这……太荒谬了……”
“再荒谬也是事实。我必须接受。”
“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是领养的了?从孤儿院?”
“她不是孤儿。事实上,你刚刚还见过她母亲。”
“刚刚?”学伦困惑了一会儿,随即恍然大悟道:“难道说,刚才在Coffee……”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吧?”我无力地说道。
“是有点儿复杂……”
“何止复杂?为了理清楚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我早已耗尽二十年来积累的心力,死掉不知几千万亿的脑细胞,就剩一口气提在那儿苟延残喘了。很失败是不是?”我整个人靠在树干上,使不出半点力气,事实上也不想使出来。
一直认为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了解,虽不见得遇到任何困难都能解决得完美无缺,但独立以来倒也没被什么问题打倒过。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无助的时候,但现在偏偏就是这么的无助,无助到家了……
“的确失败。”学伦突然道。
我的脸立刻垮下来。自己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听别人讲出来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失败加失败……等于沮丧。
“你的失败在于想太多。”
“想太多?”好象是哪首新歌的名字……
“没必要把三个问题混为一谈吧?”
“三个?”厉害!才听一次就分的这么清楚。连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有几个问题呢!
“你和雷主任之间是一个结,雷主任和他女儿之间是第二个结,宁宁的生母则是第三个。但这三个问题里只有第一个真正和你有关,其余两个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你却硬往自己身上揽。”
“怎么和我无关……”我欲争辩却被学伦点住。
“就算你摊上身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何必呢?凭添烦恼的可是你自己。换了是我,才不管那么多,先搞定自己的麻烦才是真的。不然哪儿有心情想别的?早想成一团糨糊了。你见过房子从上往下盖的吗?‘脚踏实地’四个字总听过吧?真怀疑你的IQ都哪儿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当初神经接错线才会认了你这么个笨妹妹,简直自讨苦吃……”
愣愣地瞅着那两片似乎停不下来的嘴唇,我有点儿怀疑蹲在自己跟前的是否真的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学伦大哥。
“你是在教训我还是在发牢骚?”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都有!”咬紧的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落地有声。
“那……”我很谦卑地请教,“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真要我教你?”
我用力一点头。“你说,我照做。”
“这么听话?”
“你是大哥嘛。”
“但愿我不是……”
“什么?”我没听清他含在口里的念念有词。
“Nothing……我自言自语。”学伦扒了扒头发,像是刻意压下某种烦躁的情绪。
第几次了?他这种古怪的模样今天似乎没少出现。是在为什么事心烦么?但,有问题的是我,该烦的也是我,他有什么好烦的呢?
“你该和他谈一谈。”
“呃?”
“听不懂吗?我说你们应该谈一谈。”
“和谁?”
“当然是那个姓雷的!难道和美国总统吗?”
哇!好凶!我缩着肩膀小声应道:“知道了……可我们已经吵翻过一次……”
“那是你技巧太差。”
“技巧?”
“语言的技巧。如何谈的心平气和,不让对方误会,把内心真正的想法表达出来,又不伤害到对方……”
“教我教我!”我立刻两眼发亮的拉住她。没有误会,没有伤害……这正是我需要的!
“假如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对他说什么?”
“……嗨,你好……”
“然后?”
“……天气不错……”
“我觉得自己在和一个白痴对话。”
“不错啊,物以类聚。”
“认真点好不好?我在帮你呐!”学伦在我额头弹了一下,不过是很轻的一下。
“好,我们再来过。”我坐正身子,准备正式接受语言技巧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