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灵儿来不及梳妆,只简单地用手绢将秀发扎向脑後,随意披上一件杏黄坎儿,佣懒中依旧不掩清丽。
「见过公主。」
「免啦免啦!」凤凰公主今日的打粉真有点令人瞠目结舌。
上身一件艳红色大袖衫,翠玉披肩斑斑点点绣着牡丹,下身一件一浅绿到底的百褶裙,红缨松挽,头上更精采,金银铜铁锡、珍珠玛瑙水晶圈,所有重金属一并围了上去。
怪了,她脖子怎麽不酸?
「你们把东西统统搬进来。」
她一声令下,宫女、太监们分成五个梯次,搬进十箱雕龙镂凤彩金漆的木柜子,看得锺灵儿和珠儿一头雾水。
「小姐,」珠儿悄声道:「她是不是要搬来住?」
「皇宫比咱们这儿大几百倍,她┅┅」
「好啦,全部打开来。」
哇!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锺灵儿即使抢三辈子也抢不来这麽多「好货」。
「奶──」
「喜欢吗?这些全部送给奶。」
「给┅┅给我┅┅」锺灵儿掂起一枚金饰,果然沉甸甸地,「所谓┅┅无功不┅┅不受禄,这这┅┅」
「当然不是让奶白拿,害奶良心不安。」凤凰公主喜孜孜地走向右手边的柜子,自上方取下一只荷包,「奶得把这个送给我,然後再陪我走一趟威武殿作证。」
「陪奶上威武殿自然不成问题,可那荷包内的东西是我爹送给我当嫁妆用的。」
「那麽多金银珠宝还不够让奶当嫁妆啊?」凤凰公主不悦地将荷包内的圉兜儿取出来,拿在手中把玩,「是我品性优良,道德清高,否则我昨晚趁乱将官污走,奶也不会发现。」
「那东西乃陈年旧物,不堪使用,不如让小的为公主您再缝制一件新的。」珠儿提议道。
「新的就没有这种味道了。」她把围兜儿凑进鼻子,用力一吸,陶醉得几乎灭顶,「啊!奶香浓浓,气味芬芳,太舒服了。」她们蒙古人的口味的确与众不同。
十六、七年了还有奶香?她娘搞不好没喂她母奶,只给她吃羊奶片。可怜的孩子!
「怎麽样,给不给嘛?」
给,哪有不给的道理。嗯哼!她爹若是知道她把他用来表现出「极不负责任,又没爱心的父亲」的破围兜儿拿去跟人家换了上千万财宝时,一定懊恼得脑中风。
「既然奶和它投缘,就送给奶当纪念吧。」
「好极了。」凤凰公主忙把荷包连同小围兜塞进怀裹,「奶现在赶快换件像样的衣裳,随我进宫去。」
「现在?」二十几双眼睛盯着,叫她宽衣解带?「麻烦你们移驾到大厅等候片刻。」
「好,你们统统出去等着。」
须臾,房中只剩下她和凤凰公主。
「奶呢?奶不出去啊?」
「才不,昨天奶看过我的身材,今天我也要叁观回来。」她霸道地坐上太师椅,好整以暇等着精采画面出现。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换衣服。」
「那奶就别当我是个人。」
「奶不是人是什麽?」
「嘿!我怎麽觉得奶这句话好像在骂我耶。」
「没有啦,我只是比喻而已。」没力气跟她穷蘑菇了。锺灵儿迫不得已,点了她的穴道,然後躲在锦被中,以瞎子摸象的方式,换上一袭绛紫曳地轻绸衫。「走吧。」
「啊!奶刚刚对我动了什麽手脚?」都怪自己,武功不好好学,净盯着燕铁木作白日梦,莫怪让人点了穴道犹不明所以。「不然我怎麽┅┅等等,不公平,奶作弊,奶怎麽可以躲到棉被裹偷换。」
「没办法,我怕冷嘛,谁知道奶不跟过来看,怪谁?」
「可我┅┅」她是想凑过去,但由不得她。
「甭说了,咱们走吧,解决奶的终身大事要紧。」
锺灵儿交代珠儿把一干珠宝统统锁进地窖,在她没回来之前,严禁生人靠近。之後才随凤凰公主前往皇宫作媒去。
※ ※ ※
一进威武殿,包括燕铁木等似乎是高官厚节的中老年男子,共七名赫然在坐。
「灵儿!」燕铁木欣喜而深情地迎了过来,「奶这一路辛苦了。」
「别大小心肝,」凤凰公主抗议道:「我又去又回就不辛苦啊?靠那边去,我的婚事没解决之前,暂时不准你们卿卿我我。」说着,蛮横地将燕铁木推回他原来落座的位子。
「圣上驾到!」
元世 自帘後走出来,一看到凤凰公主立即将眉头结成一团。
「父皇,我已将锺姑娘带来了,她知道得最清楚,您问她吧。」
「知道啦,奶先过下吧。」元世 瞥见锺灵儿又不知不觉地冒出一股气。这小妮子,前些时候还谎称她是阿图秀梅的表妹,敲了他一万两银子不说,隔没几天,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土匪。
认真说起来,她算是个有瑕疵的证人,她的话值得相信吗?
「为什麽我要退下,你们不是来研究我的终身大事的吗?」凤凰公主是在那种黄沙烟尘遮青天,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大漠长大,豪放有馀,「闭涩」不足。
「所以才要奶先退下呀。」 元世 很後悔当初只教她骑马打仗,忘了要她修习素女经。
「我不要,我──」
「公主,」锺灵儿怕元世 面对这生命中无法承受之尴尬,会迁怒众人,遂赶紧悄声向凤凰公主解释:「皇上要奶暂时回避其实是一番好意。奶想,待会儿假使有人要我把昨晚的经过重新描述,奶在这儿总难免羞人答答,好生难为情嘛。」
「是哦!」凤凰公主咬着手指头,羞赧地吃吃一笑,「奶会讲得很详细吗?」
「虽不尽详细,但绝对精采。」
「讨厌啦奶。」凤凰公主很假仙地白了锺灵儿一眼,「┅┅我先回宫歇息了,我,一切都靠奶了,千万别弄砸。」
「安哪!」
两人这一段推心置腹的对话,颇令燕铁木大惑不解。
依他对凤凰公主的了解,以及前日她撂下的狠话,她应该恨不能将锺灵儿碎尸万段才对啊,怎麽反而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传侍郎,多尔济。」
多尔济赐汉姓为陈,官封侍郎,是一个挺大也挺有权势的官。但今日的他,不仅垂头丧气,而且弯腰驼背。
「微臣见过皇上。」
「平身。」元世 点点头,接过内侍奉上的一杯蜜水,猛呷了几口,才问道:「多尔济,关於昨儿夜裹,你和公主的┅┅你可承认?」
「臣┅┅」他瞟了锺灵儿一眼,悻悻然地回答:「臣不知皇上要臣承认什麽?」
「承认你自己做过的──好事。」锺灵儿不懂皇宫内的规榘,没等皇帝老爷问话,就忍不住自行发言。
「他做了什麽?奶倒给我说个清楚。」站在首席的老伯伯突然恶脸相向。
锺灵儿最讨厌别人指着她的鼻子趾高气场地说话,乃毫不客气地顶回去,「你是什麽人,我凭什麽要告诉你?」
「他是国舅爷,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大哥,陈侍郎的父亲。」燕铁木忙为她介绍。
简单一句话,他很「大尾」就是了。
可惜锺灵儿不吃他这一套,「既然你是他爹,他在外头做了什麽,你居然不知道。咱们孔老夫子有句话:养子不教父之过,」这句是孔老夫子说的吗?
「放肆!」另一个「歹看面」的也加入舌战,「不许对国舅爷无礼。」
「你又是谁?」
「他是陈尚书,陈侍郎的大哥。」燕铁木担心她尚未来得及作证,已经把在场的大官们得罪光,届时唯恐惹祸上身,赶紧一口气将其他人一一介绍,「这位是张御史,是陈侍郎的姑丈;他呢是高御史,陈侍郎的姨丈;旁边是余侍郎,陈侍郎的表叔;再次一位是靳尚书,陈侍郎的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