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表明得够清楚了,无论是每次他碰到她时,她的退缩,或是她最后借口头痛、突兀的离席。她一直在逃离他。
然而,他很确定昨夜他们之间已有了重大的改变。契尔很肯定这一点,由她绯红的面颊,显然她也感觉到了。他清楚地知道她也渴望他,问题在于,他不知道她对此的反应为何。而他很清楚存在两人之间的庞大障碍:莉莲。
总是莉莲!他厌恶地想着。
突然,右前方的一骑人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将他自思绪中唤了回来。他瞇起眼睛,非常肯定在远处快速奔驰的是他的爱马“凯莉”,而且以骑者的身形和娴熟的骑术、速度判断,绝对不是小厮出来溜马。
契尔顿时怒火沸腾。如果那名偷马贼以为可以窃走他的得奖马匹,他就大错特错了。契尔在马背上俯低身子,一抖缰绳,示意“维卡”全速奔驰。
“维卡”放开四蹄,像风般疾驰而出。契尔抄快捷方式穿过树林,跃过沟渠,截到了偷马贼的前方。他猛拉缰绳,“维卡”人立而起,挡住了前头路,同时契尔大声喝令对方停下来。
“凯莉”不愧是名驹,并未因此受惊,马上的骑者亦然。他们迅速、平稳地停下来,但人马都气息粗重。
“你该死地骑着我的马匹做什么?”他大吼,愤怒得想要打断这名偷马贼的全身骨头。“谁唆使你的?”
“我──我很抱歉。我──图比说我可以每天骑牠出来溜溜。我又犯错了?”
契尔倒抽了口气,终于看清楚对方。不,不可能的。“琼安?”他无法置信地问。
“是的,”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不然还会有谁?你吓坏我了。”
“抱歉,”他短促地道。“我以为妳是偷马贼。”
“偷马贼?”她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是的,妳正骑着我最优秀,也最有价值的一匹马。”
他的视线往下到她脚上的骑马靴,然后是她的长裤,她用斗篷半掩住的男性马鞍,最后是她头戴的天鹅绒小帽。“妳该死地为什么穿著长裤?”他惊愕地问。“是谁教妳这样骑马的?”
她怯怯地微笑。“我的父亲教我骑马,然后──在我某次落马,裙子被马灯勾到,差点跌断颈子后,坎莫为我订做了靴子和长裤。他同时也坚持我戴着小帽,考虑到我有多么喜欢策马跃过障碍物。”
“妳为什么跨骑?”契尔问,然后别开视线。“算了,就当作我没有问。”
她轻笑出声。“很抱歉让你虚惊一场。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早起来,不然我就会提到我有晨间骑马的习惯。我习惯在迈斯醒来之前,让『凯莉』运动一下。”
他缓缓点头,逐渐由震惊中平复下来,然而看着她悬在马匹两侧,包裹在长裤下的腿却令他心猿意马,下体蠢蠢欲动。“『帕卡』呢?”他问,试着分散心思。“我以为牠会喜欢跟着运动一下。”
“噢,牠还睡得很熟。牠和迈斯都不喜欢早起,我留下玛格照顾他们──老天,”她以手掩唇。“我说漏嘴了。”
“别告诉我『帕卡』不只进了屋子,而且晚上还睡在育婴室里、迈斯的床上?”他咄咄迫问。
“噢,不算是他的床上,但很接近了。”她道,垂下了眼睛。
契尔挥出马鞭,以鞭梢托起她的下颚。“和我装腼腆这一招没有用。我许久前就明白妳谦卑的表现不过是想争取我认同妳的观点。”
琼安的眸光掠过他的,绽开笑容。“你根本不是你试图装出来的、充满威胁性的侯爵,我已经知道你有颗绵羊的心。”
“不要犯下将我比喻成绵羊的错误,”他收回马鞭。“我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噢,我的心恐惧得扑扑狂跳。”她俏皮地回答,眼波流转。
“这令我感觉好多了,挽救了我的男性尊严。我们骑马到那边山上的树林吧。我回来后,一直想去看看是否下雪了。”
她点点头,等待他掉转马头,和他并辔而行。他们骑出了约两哩路,两人都不觉得有必要开口,但又全然轻松自在。
这令契尔惊讶不已。不久前,他还在肉体上渴望着这名女人,现在他却感觉像是已经和她并辔十年了。
那实在太可笑了,然而这份感觉再真实不过。
契尔带她到琼安从不曾到过的一处山谷,它的美丽夺走了她的呼吸。地面铺着层薄薄的霜霰。他们站在枝叶落尽的矮树林里,瞧着姿态各媚的树枝朝天空伸展,彷佛在等待着春天的来临,好绽放出它们最美丽的芳华。
“樱花树。”契尔下马,伸出手扶她下来。
她摇摇头,礼貌地微笑,自行下马,害怕他的碰触会令她在夜里辗转渴望……
“我的祖父种的,”他系好缰绳。“他说他想要有个可以让他在春天时想起天堂的地方。到了春天,谷地将会开满了白色的樱花,花香浓郁醉人。”
琼安看着契尔伫立在樱花林中,旧日的防卫尽卸,更形英姿焕发。她甩甩头,走向一株樱花树,抚弄着它平滑的树干。“瞧,它们是如此闪亮洁白,彷佛你可以看穿蛰伏其中的生机,静待春天来临。它令我想起了少女晶莹剔透的肌肤。”
他来到她身后,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她转过身,背贴着树干,心跳加快。
“透过艺术家的眼睛,它显得格外美丽。我愈来愈觉得妳是个艺术家了,琼安。妳在图书室里看的书是第一个线索──噢,妳给了我许多线索,但我直到现在才串连起来。妳看待事物的观点,以及喜欢清静独处──这些都显示出妳的艺术家特质。”
她低下头,双颊微红。“我不会称自己为艺术家,只是个喜欢画画的人。”
“妳都画些什么?水彩、素描?”
“我知道淑女应该只能画画水彩或素描,但我也作画,画我所看到的──我『真正』看到的。”她拉下帽子,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妳何必道歉?”他真挚地道。“妳应该感激拥有这份天赋──我就希望自己有,但我顶多只能画出一些差劲透顶的素描。我唯一的天分只有欣赏,而我为此十分感激。”
琼安偷眼觑着他。“我画得并不好,但我喜欢画画。是坎莫给了我机会认真学画,为我找来好老师。我为此衷心感激他──还有其它事。”
契尔握住她的双手,蓝眸炽热地看着她。“琼安,妳能够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就在此时、此地。”
她的血液似乎冻结了。现在是怎么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无法拒绝他。
“妳为什么嫁给他?为什么嫁给一个比妳大上许多的人,某个已年逾半百的男人?”他放开了她的手。
“因为他人很好,”她望着脚底的霜霰。“因为他了解我想要画画的心,他了解孤独──他了解我。”
她缓缓抬起视线,迎上契尔的。“许久以来,从没有人像坎莫那样关心我。”她喃喃,以手抚着喉咙。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在距离我的小屋不远处有栋度假别墅。我抵达意大利后不久,透过友人介绍认识。我们很快就发现彼此的兴趣相投,他提议协助我重建花园。在过程中,我们发现到彼此更多的共同点,开始发展出深刻、持久的友谊。”
她的笑容温柔,回想起往事。“每次他返回佛罗伦斯的家时,我都非常想念他,他也是。他开始找各种借口回到柏萨诺,最后他决定干脆和我结婚,日子才有办法正常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