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妳有没有看到──」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他的话。玫琳瑟缩一下,迅速转头望向上锁的厨房门。
「大概是送牛扔或送鱼的。」亚特轻声说。
「太早了吧!」她低语。「天都还没亮。」
「能通过警卫和狗的闯入者或是窃贼,是不会费事敲门的。」亚特起身走向厨房门,他在门前停下。「哪位?」
「我是飒奇,先生。」门外的说话声充满急迫。「有事向你报告,非常重要。」
亚特打开厚重木门的门锁和门闩。飒奇站在门阶上,脸色苍白凝重。
「幸好你在家,先生。我本来还担心你可能去了俱乐部,使我不得不浪费时间找你。」
「怎么了?」亚特问。
「鬼屋里有一具尸体。」
「飒奇,如果这是你的另一个恶作剧,我最好警告你,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不是恶作剧,先生。」飒奇用衣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我发誓,鬼屋里真的有一具死尸,以及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封信,先生。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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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阁乐园」照例在午夜过后不久打烊。亚特穿过黑暗的园区走向鬼屋时,看了看表。在飒奇的灯笼光线中,他看出差几分钟就要凌晨两点了。
「你确定那个人是死了?不是喝醉或生病?」
飒奇打个哆嗦。「相信我,先生,他确实死了。第一眼看到他时,差点把我也给吓死。」
「信呢?在哪里?」
「别在他的外套上,我没有碰。」
游乐园在打烊后是另一个世界,少了数以百计的彩色灯笼照亮步道,园区里一片漆黑,薄雾使夜色更暗。亚特在防止游客靠近鬼屋的路障前暂停。飒奇举高灯笼,打开栅门。一进栅门,他们就加快脚步穿过蜿蜓的小径。抵达鬼屋大门时,飒奇踌躇不前。
「把灯笼给我,」亚特拿走他手中的灯笼。「我们不必两个都进去。」
「我不怕死人,」飒奇坚称。「我已经看过了。」
「我知道,但我宁愿你待在外面把风。」
飒奇看来松了口气。「没问题,先生。」
「你认为佩琪会怎么说这件事?」
「她被吓得魂不附体,为此而责怪我,但她以为尸体是鬼屋的道具之一。我没有告诉她,那是真的死人。」
「很好。」亚特开门走进玄关。人造蜘蛛网轻拂过他的手臂,雕像基座上的骷髅头对他咧嘴而笑。
他走向飒奇想要挂假骷髅的楼梯凹处。他看到尸体。它面朝着墙壁,四肢伸开着躺在地板上。灯光照出一条昂贵的长裤和一件深色外套。
鲜血染红了白衬衫的前襟,但地板上没有血。这个人不是在鬼屋里遭到枪杀的,亚特心想,他是在别处遇害,但凶手不辞劳苦地把尸体抬来这里。
亚特站在尸体旁边,让灯笼照亮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欧查理。
亚特胸中冒起一股怒火,他的手紧握着灯笼提把。
沾满血迹的信就在飒奇所说的地方,别在欧查理的外套上。信的旁边是一枚刻着马头的表炼图章。
小心不要碰到干掉的血,亚特拿起信笺,打开来迅速看了一遍。
「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恩惠兼警告,先生。你别管我的事,我就不管你的事。顺道一提,烦请代我问候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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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他在黎明前不久回到家。楼梯间传来异常的跑步声,以及两个男仆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她等到等不下去时,才离开房间,在走廊上伫足倾听。清晨惯例的活动声还没有从厨房传出来,仆人还没起床,除了那两个消失在楼下的男仆以外。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的另一头轻敲亚特的房门。没有回应。他有权利睡个觉,她告诉自己,他一定累坏了。
她失望地转身准备走开,她心中的疑问得等到天亮后才能得到解答。
房门突然打开,亚特在门口出现。他显然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湿,身上的外出服也已经换成黑色丝质浴袍。她恍然大悟先前听到的跑步声,是男仆提热水上楼的声音。
亚特被叫出去处理死人,她提醒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她也会觉得需要洗个澡。
「我就猜是妳,玫琳。」
虽然好奇难耐,但她还是转头往走廊看了看。这户人家虽然奇特,但那并不表示仆人看到她进入亚特的卧室不会说闲话。确定四下无人,她才安心地溜进房间。刚用过的浴缸在壁炉前被屏风半遮着,湿毛巾挂在浴缸边缘。桌上的大托盘里摆着一壶茶、一套杯碟和一盘还未动过的面包和奶酪。
看到燃烧着的琥珀色细蜡烛时,她猛然止步,立刻认出那是梵萨沈思蜡烛。加入特定梵萨药草的蜡烛在融化时,散发出幽微复杂的独特气味。亚特是正式的师父。每位师父都有他独特药草配方的沈思蜡烛。
听到房门在背后关上,她立刻转身,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亚特的脸色阴沈,她立刻知道那个死人对他来说不是陌生人。但他的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压抑的愤怒。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看来像此刻这般危险。她被迫领悟一个事实:虽然他们有肌肤之亲,但他还有许多地方是她不了解的。
「抱歉打断你的沈思。」她往房门移动。「不打搅了,我们改天再谈。」
「别走。」他命令。「无论喜不喜欢,在我们达成协议时,妳都被卷进我的事情里了。有些事妳必须知道。」
「但是你的沈思──」
「徒劳无功。」他走向矮桌,捻熄蜡烛。
她绞着双手面对他。「他是谁,亚特?」
「他名叫欧查理。」亚特垂眼凝视着浊火熄灭时的最后一缕青烟。「他和另外两个男人害死了一个名叫简凯玲的女子。有天晚上他们出于好玩而绑架她。他们轮奸她,她在企图逃离他们时坠崖身亡。三天后她的尸体被一个寻找迷途羊只的农夫发现。」
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反而使他的话更具冲击力,玫琳静止不动。「她是你的朋友吗?」
「不只是朋友。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凯玲的母亲在她儿时去世,她被远房亲戚抚养长大,他们把她当成不支薪的仆人。她逃离亲戚家,成为女演员。有天我去看表演而结识她。有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勾勒我们的梦想。」
「你们是恋人?」
「有一段时间。」他继续凝视熄灭的蜡烛。「但那时我身无分文,无法给她渴望的安稳生活。」
「后来呢?」
「我认识了一位梵萨师父,有幸得到他的赏识,在他的赞助下前往梵萨嘉拉岛的园圃寺修行。启程前我向凯玲保证,等我修行完毕,我会赚大钱,跟她结婚。我每年夏天坐船回英国来看她。但在五年前那次回国时,我得知她已经香消玉殒。」
「你如何查出那三个害死她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去找那个发现她尸体的农夫,他帮忙我搜索那个地区。我找到他们押她去的那个山洞。」他走向一张小书桌,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物体。「我在山洞的泥地上发现这个,我相信是凯玲在反抗他们时抓下来的。我从它追究到庞德街的一家图章店。」
玫琳走到他面前,把表炼图章从他手里拿过来,仔细端详图章上雕刻的马头。「店主告诉你是谁买的吗?」
「他告诉我,他受托替三位贵族绅士葛南索、费克文和欧查理,刻制三个一模一样的图章。经过进一步的打听,我得知那三个人是好朋友,他们共组一个小社团专门追求他们所谓的淫逸的极臻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