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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语说:“我明天下午起程回家。”

  杏子斡说:“我希望可以与你通电话。”

  “欢迎之至。”

  “我把号码也给你。”



  解语问:“你可以游泳吗?”

  “不行,我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头部。”

  “那么,我们来下棋。

  “我有一副特殊构造象棋。”

  解语笑说:“我知道,当你说:士急马行田!棋子会自动移走。”

  “被你猜到了。”



  以解语的耐心,没有什么人应付不了。

  这是外婆说的,有时忙得慌,忘记喂小解语一顿半顿,别的孩子定会大吵大闹,解语却不声不响,跑到厨房看了又看,静静等到黄昏。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很多时候,一顿饭只能给一只面包。

  解语很记得外婆取了金器到店里卖的情形。

  外婆常常说,金子最好,买进卖出毫无亏损,她坚持相信现金会贬值,房产不可带着跑,还有,股票只是一叠纸,至靠不住。

  解语跟着她吃过苦,因此养成一种旁人没有的机灵及耐性。

  她陪杏子斡下了三盘棋。

  他的棋艺不怎么样,可是棋品不错。

  下了子从来不后悔,游戏而已,何必瞎认真,这想法同解语观点吻合。

  她一向无所谓输赢,故此与她相处的人都觉得舒服。

  老金在他们身后咳嗽一声。

  解语会意,笑道:“你梳洗的时间到了。”

  自有男看护来推走轮椅。

  解语站起来伸个懒腰。

  老金连忙说:“我给你去准备点心。”

  “这样舒服,享福是会习惯的。”

  “花小姐不如多住一段日子。”

  “我要读书。”

  老金笑了,“书中的黄金屋远比不上这幢别墅,还有花小姐你自己就是颜如玉。”

  解语讪笑。

  “花小姐是不舍得家人?”

  解语不出声。

  “要不要把他们也接来?”

  过一刻解语轻轻说:“我姐姐有点麻烦。”

  老金笑,“这是美人的特权,花小姐你从来不用也就是了。”

  老金恁地会说话。

  “我比较熟悉外头的世界。”

  他忽然问:“你听过桃花源记的故事?”

  解语温和地问:“你怕我再回头再也找不到你们?”

  “不不不,我们一定会派飞机来接花小姐,只不过,这世界如此混乱龌龊,有一个地方可以避一避,值得考虑。”

  解语非常感慨,老金说得对。

  不过,她还是决定明日走。

  “花小姐也许需要考虑一些时候。”

  “对了。”解语微笑。

  “近十年医学正勉力研究脊椎伤患,说不定会有巨大突破。”

  解语轻轻说:“我也希望杏先生会得痊愈。”

  “他资助多间大学做研究。”

  “我会为他祷告。”

  老金很高兴,“谢谢你花小姐。”

  杏子斡要等晚饭时分才出来,他一日内活动时间,只不过三数小时,即使见客,也困在轮椅之上,椅子设备虽然完善,因装置复杂,不宜在户外逗留太久。

  他们在紫藤花架下看海涛。

  “明天,我不送你了。”

  “你不必客气。”

  “回到家,你会立刻听到坏消息。”

  第六章

  解语吓一跳,“什么事,可是外婆的健康--”

  “不,她很好。”

  “我知道了!姐姐的投资终于失败。”

  杏子斡无奈,“观众不愿入场,毫无办法。”

  要命。

  难得他消息如此灵通。

  “请把详情告诉我。”

  “上了三次特别场,门可罗雀,戏院方面打算取消正场,听说她不甘心,坚持一拼。”

  “争这一口气,要花多少?”

  “恐怕要变卖若干产业。”

  解语吁出一口气。

  “别担心,也不是很大的数目。”

  “我不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

  “为什么,你不欲再见到我?”

  “不,”解语握着拳头,“我想与你平起平坐。”

  “那是完全不必要的,我根本站不起来。”

  解语握着拳低下头。

  解语一夜不寐。

  她根本不想再离开这座岛屿。

  可是清晨来临,她又起来了。

  行李早已为她收拾好,老金亲自打点一切。

  那一天上午,杏子斡都没有出来见她。

  临上车之际,解语忽然听得有人叫她,转过头,抬眼看,只见他站在露台上。

  他样子有点怪,僵硬、不自然,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分明由一座特别构造架于在身后支撑着站立。

  解语泪盈于睫。

  她奔上去,在与他有一个距离之处站住。

  她说:“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杏子斡微笑,“你看,终于与你平起平坐了。”

  解语落下泪来,那样自苦,不过是为着讨好她。

  “不要怕,许多老年独裁元首见外宾时用的亦是这套支架。”

  解语气苦,“这不是说笑的时分。”

  “解语,顺风。”

  她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转身离去。

  解语回到家中。

  虽然心中有数,看到外婆不住痛哭,也觉心烦意乱。

  “真没想到有一日要卖房子,叫我住到何处去?”

  “我不明白这盘烂帐,白白给戏院放映不就完了,何为一天还要赔百多万?”

  “以后日子怎么过?”

  花不语异常不耐烦,冷笑道:“且来看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实例,还是亲生母,如此叫人心寒。”

  解语劝道:“外婆是为大家担心。”

  “有这种事?真是新闻,这些年来你们真为我操过心?”

  “姐姐,我一直关心你。”

  “是吗,那就不该袖手旁观罗,你那只剩一个头的男朋友难道视死不救?”

  解语愣住了。

  她如头顶被人淋了一盘冰水。

  “你当我不知道?”

  解语退后一步。

  “你想瞒我到几时?你吃我穿我住我,我提供你一日三餐,书本学费,你有了出路居然瞒我?”

  解语目定口呆,不知如何应付不语。

  “你这样报答我养育之恩?”

  解语跌坐在椅子上。

  外婆这时抹干眼泪,“不语,那是一个瘫痪残废不能医治的病人,你要顾全解语终身幸福才好。”

  不语忽然尖声笑起来,“那,我的幸福呢,为什么她的幸福那么可贵?”

  外婆呜咽起来。

  电光石火间,解语明白了,这是一场戏。

  对白、表情,都夹得这样天衣无缝,是以剧情雷霆万钧。

  最惨的是,人物关系完全真实,故此花解语不得不堕入彀中。

  解语脸色苍白。

  过很久,她才轻轻说:“他残而不废,我很尊重他。”

  外婆先吁出一口气,四肢活动起来,刚才是走台步,现在自由了。

  她说:“如果有感情,又另作别论。

  解语不相信耳朵。

  都说有种老人心越老越慈,看穿天地万物,一笑置之,可是另一种老人越老越虔,心态自私,惟我独尊,她一直以为外婆纯是前者,可见是误会,要紧关头,人人自危。

  到这个时候,解语犹自低着头,她怕她的目光出卖她,她到此刻尚不想拆穿自幼把她带大的外婆。

  不语戏剧化地扬扬手,“不要再说了,我还得去推延债主。

  她抓起手袋,一阵风似飘走。

  外婆哭泣着回房去关上门。

  她的眼泪绝对是真的。

  每一个女子的生命里,总有叫她们落泪的往事,只要往回想一想,不难饮泣。

  解语沉吟一会,站起来,隔着房门对外婆说:“我出去找朋友想办法。”

  外婆没有回答。

  解语一径往方玉堂办公室。

  他亲自迎出来,满面笑容:“解语,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

  解语看着他,“你倒是很清楚我的行踪。”

  方玉堂搓着双手赔笑,“我是介绍人嘛。”

  “是你告诉不语?”

  方玉堂直认不讳:“她见你无故出门,前来大兴问罪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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