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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师呢?\"

  \"已派车子去接。\"

  珊瑚搀刘太太起来,刘太太一时间像是不知今日要做些什么事。

  慢慢想起来,她看着天花板叹口气。



  奇怪,竟没有笑意。

  她握着清流的手,忽然说:\"我累了,不玩了。\"

  什么?清流愣住。

  \"叫他们都回去吧。\"她挥挥手。

  清流低声说:\"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再也没有精神。\"



  \"牧师正在外头等呢。\"

  珊瑚却巴不得她取消婚礼,\"我立刻去叫他们走。\"

  刘太太又叫住她:\"慢着,先唤求深进来。\"

  珊瑚不甚愿意,\"好。\"

  清流识趣,正欲退出,刘太太却说:\"你不用走开。\"

  片刻珊瑚回来说:\"他还未睡醒,叫不起来。\"

  刘太太叹口气,\"你们看看。\"

  珊瑚说:\"我去解散他们。\"

  几日来的兴奋一扫而空,刘太太颓态毕露,了无生趣,\"清流,你说,是否该取消婚礼。\"

  清流赔笑,\"想清楚点也是好的。\"

  刘太太抬起头,\"清流,说是改期吧。\"

  清流点点头。

  清流见欧阳律师仍然坐在露台上,上前与他耳语几句,律师手一松,甜圈饼掉到地上,可是脸上随即露出笑意。

  接着,清流把消息告诉牧师,牧师的反应不一样,慈祥地劝道:\"有分歧的话可以谅解。\"

  清流笑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新娘。\"

  牧师张大了嘴。

  清流招呼他:\"请过来吃早餐,改好日期再通知阁下。\"

  她再去看卧室里的余求深。

  外头闹了好几个小时,他朦然不觉,高枕无忧,露肩拥着被褥憩睡。

  幽暗的寝室里有他的气息,清流深呼吸了几下。

  小时候,经过蛋糕或是她妃糖店,她也会这样贪婪地深呼吸。

  余求深立刻醒来,看着她。

  清流这才知道珊瑚藏奸,并没有来叫过余求深。

  这也是忠仆唯一可以做的事,护主要紧。

  他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你怎么在这里?\"

  接着,取过腕表看一看,\"唷,九点了。\"想掀开被单起床。

  然后,发觉清流在他面前,不方便行动,笑道:\"你让一让。\"

  清流只得告诉他:\"婚礼取消了。\"

  这时,连清流也不得不佩服他,他只是一愣,神色随即恢复正常,反问:\"是永久取消?\"

  \"大概是。\"

  他笑了,嘿地一声,十分合理地说:\"我马上收拾东西走路。\"

  \"太太并没有叫你走。\"

  他下床,转过头来,\"小姐,知道在什么时候下台是十分重要的事。\"

  清流问:\"你没有失望?\"

  他真正的笑了,\"小姐,若果连这点心理准备也无,如何出来跑江湖。\"

  \"你——也不会一无所有吧。\"

  \"放心,一早讲好条件,我已经得到我要的东西,一点也不吃亏。\"

  老程说得对,刘太太的确是个慷慨的人。

  \"也许,这样只有轻松吧。\"

  他想一想,十分坦诚地答:\"也不是,合同上注明,婚后一年,我又可得到一笔丰富的奖金。\"

  真没想到合同如此精密。

  这时,虚掩的门外一声咳嗽,清流听得出是老程的声音。

  余求深扬声,\"进来。\"

  老程推开门。

  余求深说:\"我立刻收拾东西走。\"

  老程答:\"太太想见你。\"

  余求深说:\"不必了。\"

  \"太太另外有安排。\"

  他爽快地说:\"不用麻烦,画蛇何必添足。\"

  他开始穿衣服。

  老程只得退出去。

  清流问:\"你不再回到船上?\"

  他失笑,\"我此行收获不浅,人在巴黎,也该轻松一下了。\"

  清流轻轻说:\"后会有期。\"

  他忽然走近清流,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一下她的嘴唇,\"祝你好运。\"

  他取过外套,潇洒地开门出去。

  余求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清流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珊瑚看见清流惘然若失的样子,挪揄道:\"世上这样的汤丸是很多的。\"

  清流回过头来说:\"不,他是他们当中很特别的一个。\"

  珊瑚冷笑一声。

  不久,刘太太证实了这一个说法。

  她尖声问:\"你们让他走?\"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刘太太走进卧室,嘭一声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里边。

  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收拾客厅里残局。

  看看时间,才九点半。

  有人按铃,原来是送结婚蛋糕上来。

  清流从来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蛋糕,像一件瓷器雕塑,雪白三层高,全是各式各样糖制花朵,栩栩如生。

  清流摘下一块淡黄玫瑰花瓣,放进嘴里。

  啊,尝到甜头了。

  珊瑚咕哝道:\"白花费。\"

  老程却说:\"钱不是问题。\"

  真没想到侮婚的会是刘太太。

  纯银相架上还留着她与余求深的欢乐时光。

  茉莉上来问:\"都收拾掉吗?\"

  老程点点头。

  \"我去唤人来把钢琴抬走。\"

  稍后,清流听到古董钢琴发出铮宗乐声,有人在弹小步舞曲。

  出去一看,原来是刘太太,既未更衣,也没化妆,在那里弹琴呢,像只苍白的魑魅,不过不奈寂寞,白天就出动了。

  看到清流,颓然问:\"他有无留下地址?\"

  \"他走得很快,留都留不住。\"

  刘太太低下头。

  清流不忍,轻轻问:\"设法去叫他回来?\"

  刘太太摆摆手,\"他从来不属于我。\"

  这是真的,可是,到了某种关口,不必追究真相,只要他愿意留在身边即可。

  她伸出手,想弹完那首曲子,终于颤抖的手不能完成任务,她抽噎起来。

  清流吃一惊。

  她从未见过刘太太哭,还以为她已成为化石,没想到还会流泪。

  客厅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其余人都累得休息去了,清流再低声问一次:\"可要找他回来?\"

  刘太太再次摇头。

  清流扶她进寝室休息。

  然后,她打开了大门,学余求深那样走出去。

  但愿她也可以一去不返,自由自在。

  清流朝福克大道南边走过去,只见车水马龙,整个城市笼罩着一阵烟霞,游客如过江之鲫,肩擦肩,日本人众多,都往道旁时装店挤。

  这个名都见面不如闻名,她坐在路边长椅上,深深怀念余求深。

  如果他还在刘宅,情况一定有所不同,他可能会建议到南部租别墅度假,摘葡萄,酿酒,又会拉队到海滩晒太阳,野餐,把所有人都哄得开开心心。

  余求深既是他们的敌人,又是他们的伙伴,短短日子,已成为不可缺少的生活调剂品,少了他,似咖啡里少了糖似。

  他一走,刘家就像没了灵魂。

  不知为什么,刘太太到最后一刻居然清醒过来,真正可惜。

  清流看过地图,知道罗浮宫就在前边,步行二十分钟可到,但不知怎地,无论如何提不起劲来。

  清流踯躅回公寓。

  黄昏,华灯初上,道旁已有穿细跟高统子鲜红色漆皮靴子的流莺出动。

  清流用手掩住面孔,她想回家。

  可是,她早已没有家。

  清流叹息一声,回忆到极小极小的时候,每日下午放了学,母亲在操场等她,领她回家,只有那时她才有家。

  清流落下泪来。

  她终于站起来,回到公寓去。

  正好听得珊瑚问:\"我们还回到船上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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