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弄蝶这会儿也知大事不妙了,瞧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又听富海说什么先王赏赐,这下可完了!什么银盘不熔。偏偏就熔掉刻了名字的银盘,早知如此,不如先前也甭回来了,干脆带着那双竹筷逃跑就算了!现在可好了,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望今儿个晚有饭吃哪?
不过,她仍是努力地想挽回一切,什么狂妄之气可全都给收回肚子里去了,换以楚楚可怜、卑微万分的奴相出来。
她用很委屈、很知错的声调忏悔着:
“裴少爷,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小女子吧!想我没进过学堂,也没念过几天书,连斗大的字也识不得,当然不知什么银盘、毛笔对你有莫大的意义。虽然我认为什么意义都不重要,银子才最重要,毛笔扔了可以再买,银盘熔了可以换新的嘛!就算后头没名没姓的,但也可以自个儿去刻啊!想想,如果裴家牧场的盘子后头全刻了‘裴穆清’三个字,那说有多威风就会有多威风!何必去刻别人家的名字?您若不喜欢刻自个儿的名字,那就用我的名字好了,‘裴弄蝶’三个字听起来也挺悦耳动人的,将来刻在银盘后头,再转手卖了出去,那我岂不是可以扬名天下?”她愈说愈得意,那奴相也早被她给收拾得干干净净。这算是道歉吗?应该勉强算是。
除了哭笑不得之外,裴穆清又能作何想法?
她的确不知那些宝贝的重要性,可也不能任她胡作非为。瞧他一段时间不在牧场,就让她搞得如此乌烟瘴气,若是将来她长久留下来,裴家牧场岂不迟早要让她给毁了?
想了想,还是得向她说教一番,也亏得挂在书斋里的字画没被这丫头给毁了。那字画可是裴家祖先裴行俭留下的唯一传家信物,起码有数百年以上的历史,左上头洋洋洒洒的铺了四句词,做为裴家的传家格言。之所以宝贝,一来为传家格言;二来是因裴行俭乃唐朝名将,曾被册封为波斯王,甚得皇帝宠信。当然其价值并不止于此,唐朝至明朝,好歹也历经数百年历史,称得上是极为珍贵的古董。若是此字画传到他这一代而有所闪失,将来九泉之下教他有何面目去面对裴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这丫头是毁什么都成,就是毁不得这字画,否则非将她捉起来好好痛打一顿不可。
“罢了!还不快进去换下衣裳?”他半是无奈地说道。
她眼一亮,松了口气:“你不气了?”
他摇了摇头,用力抹去她脸蛋上的泥渍。“进去吧。”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难不成等他反悔?当然不!或许她是什么也不懂,但看人脸色倒还能看出几分,瞧他气消了大半,还是赶紧脚底抹油,先溜进前厅为妙。
裴穆清本欲跟进去,却让富海给唤住了。
“少爷——”富海难以启齿。
“有事?”
“不——不是……”他该怎么说才能免遭池鱼之殃呢?
裴穆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若是因为没有看好弄蝶而来请罪,那倒是免了。”
“不……”富海一咬牙,不顾一切地说:“挂在少爷书斋里的那幅字画——让弄蝶小姐带——进马厩里——”
“怎么?”裴穆清脸色发白。
“给马粪留了迹。”富海颤声道。
裴穆清愣了愣,脸色骤然大变。
“裴弄蝶!”咆哮声响遍大屋。
那个该死的丫头!他迟早会让她给气得吐血身亡的!
瞧见裴穆清愤怒的表情,富海直觉地缩了缩肩,看来那丫头是非死即伤,准逃不了啦。
他乖乖地尾随裴穆清进了前厅,心中竟同情起那丫头来了。
他只庆幸自个儿不是她,不必承受裴穆清的怒气。
“怎么你也在这儿?”才进前厅,弄蝶便脱口而出,那语气里尽是怨恨。
本想用最快的速度贯穿前厅,溜回香闺去,免得裴穆清事后反悔了,又将她吊起来打几大板,那她不就非得去了半条命不可?所以,她前脚才刚跨进前厅,一听见裴穆清的咆叫声传来,虽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也未敢停下脚步,就只想先躲起来,待他怒气消了再说。正想着,却瞧见了一名男子正大刺刺的坐在裴穆清的位子上。
那名男子也不陌生,就是白天想拿马鞭抽她的那个该死、下流、卑鄙、混蛋加三级的男人!一时间,弄蝶忍不住将十六年来所知所学的脏话全给复习一遍,就为了咒骂这名男子。
“这话该是我问的。”那名男子冷冷地瞧着她,玩弄着手里的鼻烟壶。
“呸!你是什么货色?不过是连女人家都对付不了的小乌龟罢了!”她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之所以敢如此放肆,一来是因他这回手上没拿着马鞭;二来是因裴穆清已经回来了,要是谁敢欺负她,就如同和裴穆清作对一样——听起来似乎十分肯定裴穆清一定会站在她这边似的!她的脑子转了转,自个儿也觉得奇怪,想想先前他正恼她毁了他的宝贝,她如何能肯定这会儿他定会站在她这边?
对她这有意的挑衅,那名男子怎受得住这番侮辱?他倏地站起来走向她。
“你这该死的贱丫头!难不成是苦头还吃不够?竟敢跟我这般说话——”他扬起手,正要打下来。
“住手!”刚进厅的裴穆清一瞧见这等光景,立时冷然喝道。“她是我的人,谁都不准动她!”
这句话无疑是一帖保证书,她一听,连忙飞也似地溜到裴穆清身后,由他来做挡箭牌。反正他又高又壮,要打架也不会吃亏。
“敢情是那彭寡妇已经失宠了?我原先还道你艳福不浅呢!竟能让那关外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给瞧上了。怎么?胃口又换了?”那名男子瞧一眼躲在裴穆清身后的弄蝶,嘲笑一番:“原来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若是让彭寡妇知道自个儿竟是败在这丫头手上,只怕会呕死了!”
什么彭寡妇?什么大美人?弄蝶可是一头雾水。她悄悄探出头,瞧见裴穆清的表情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如自个儿先行开骂,反正有裴穆清挡在前头。
“喂!你这狂妄的家伙,也不瞧瞧这里是哪儿?竟敢对裴家牧场的主子这般说话!别以为白天欺负过我就没事了,现在竟连裴穆清也不放在眼里!哼,好歹他也是这里的主人,你还不快叩头认罪?否则当心你这条狗命——”
“欺负你?”裴穆清脸色难看了些。“丫头,你们白天碰过面?”
“岂止碰过面?他一瞧见我,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拿鞭子朝我挥来,差点没打死我!幸亏我溜得快,逃到了树上,否则非去掉半条命不可。”
裴穆清眯起了眼,朝他沉声问道:
“此话当真?”
“一条残命而已,何必动怒?”裴格正才说完,就瞧见裴穆清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觉十分讶然。
他深知裴穆清的性情。裴穆清向以牧场为重,对于姑娘家全不放在眼里,就连几年前媒婆上门提亲时,他也以牧场事务繁重为由,婉拒了媒婆的好意。后来彭寡妇来到关外,她虽拥有令众人为之倾倒的绝世美貌,但那裴穆清却视若无睹。若不是她苦苦倒追着裴穆清,甘愿忍受他对她的漠视,只为能接近他,只怕至今裴穆清连瞧也不会瞧她一眼,更别谈什么怜香惜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