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姐!啊,你好久没来了。”一位圆圆的眼、圆脸的年轻女孩,笑咪咪的迎上来。
章筠只笑笑,打量着古色古香的装潢。室内除了这女孩,一个人也没有。
“你把头发剪这么短啊?怎么舍得呢?”
章筠挣扎着想摆脱涌上来的似曾相识感,又想弄清楚困扰她的困惑。
“还是坐老位子吗?”
她的腿已经兀自走向位于角落的桌子,并自在地坐下。
以欣跟着坐进她对面,古怪地看着她复杂的表情。
“喝什么,凌小姐?和以前一样吗?”
章筠抬头,向对她甜甜笑着的女孩说,“罗汉果茶。”
“还是不加糖,我记得。这位小姐呢?”
“咖啡。”以欣说。
女孩走开后,章筠仿佛现在才醒过来般眨眨眼。“什么是罗汉果茶?”
“是……你点的呀。”以欣感觉背脊升上一股寒意。“你……来过这?”
章筠再次四下环视,令她惊异地,她的回答不是肯定的没有。
“我不知道。”她说。
※ ※ ※ ※
困恼的思绪纠缠着章筠,她睁着眼,了无睡意。皎洁的月光照不亮她的阴暗思潮,从敝开的窗子吹进来的风,吹不去在她耳朵边朦胧地响着的声音。
闭上眼睛,恩慈。
做什么?
闭上眼睛嘛。
章筠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她的身体挪下了床,梦游似的,她走出了卧室,走下楼。
你要带我去哪?
嘘,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好,你可以张开眼睛了,恩慈。
章筠张开双眼。
啊!钢琴!
她走向它,揭开琴盖,拿掉覆在琴键上的红色绒布,食指轻轻按下一只白色琴键,弹出一个清脆的叮声。
弹一首曲子,恩慈,为我弹一首。
章筠慢慢在琴凳上坐下,两手互握了握,再十指张开弯了弯,便以坚定而突然的手势开始敲击琴键。“蓝色狂想曲”的旋律流泄而出。
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章筠犹清晰的部分意识,狂乱地想道。
她茫然、惶恐地注视着仿佛和她的脑意识,和她的身体都脱了节,在琴键上优雅而流畅地飞舞的十指,内心卷起几乎令她欲疯狂尖叫的骚动。
她无法使自己停下来,她的双手从容不迫地、快乐地弹着,直到曲子终止,她惊骇地猛然用力抽回手。
她要跳起来时,发现琴凳上还有一个人。以初不知几时进来,他跨坐在琴凳上,好像永恒一般的凝望住她。他的眼神静止,又汹涌着无言的波涛;他的目光沉静,然而也闪着狂热的爱。
“我……我不是……”
“不要说话,”他柔软无比的手指轻按上她慌乱的唇。
“什么都不要说。”他轻声说着。
她被他的声音和眼神催眠了般,定定坐着。当她以为他们可能要在这对望坐到变成化石,他握着她的双手,将她缓缓拉起来,用手臂围住她。他的脸和眼睛,闪着令月光失色的光华。
“我爱你,恩慈。”他非常非常轻柔地说,“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在他怀中,此刻的她,宛如一根被卷在某种热流中翻滚的小羽毛,追求着思想以外的东西。她不想思考,没法思考。
“我们去睡吧。”
她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偎在他臂弯中往楼上走。她知道她应该说点什么,或采取什么行动,可是她和身体脱了节的脑袋还没有转回来,她所有的只是感觉。她的感觉告诉她,她爱以初,她愿和他同生共死,愿和他天涯海角的相守,相爱生生世世。
领着她进了卧室,走到床边,他温柔地解卸她的睡衣,她困顿地注视他的动作。
阻止他,阻止他,这是不对的,将要发生的事不能发生。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理智的角落喊着。
“以初……”她的迟疑软弱无力。
他的嘴吻去了她未说出的反对和抗拒。他锁住她的双臂将她和他一起推倒在床上,他覆在她身上的身体则将她的思维推进在二三OO年,反覆扰乱她的幻想似的模糊幻境。
只是,此际,影像不再模糊,幻境成了真实,她觉得她像在时光机中一样,有如要掉入一个疯狂的漩涡中般旋转着。
她焦急地抓住他,怕他若离开,影像会再度模糊,那么她永远无法明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都和骚扰她的模糊过程符合。一双如带着火的柔软的手,一张火热、温柔的唇,熨烫着她的身体。她无法自制地颤抖着,就如她在那些似梦境非梦境的云雨缠绵中的反应。
室内有急促的呼吸、激情的喘息、狂跳的心脏振动,但是当她汗水淋漓的睁眼时,发现是她一个人在急喘。她现在所听到、嗅到、感觉到的,真真确确是两个人,真真确确是她自己,在激切地回应同时索求给与她爱恋的男人。
梦境和幻境清晰了。她向上凝望那与她如此贴近的脸,那如今不再陌生、却像她凝望了它千百回的脸。啊,莫非她误打误撞来此一遭,就是因为有他在此,他是她所有迷幻疑问的答案?
她知道这一刻终将成为过去,可是他的脸印在她心版上,他的身体密密嵌入她体内的回忆,却将永铭在她生命里。
她为欲望和爱充满的眼,紧紧凝住他同样凝定着她的眼。过去或未来都不重要,他们之间相隔的三百年这--刻不存在。三百年的时空消失在他们交接的四眸中,在他们融合的躯体。
她听到他们同时发出狂喜的呼喊,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将他紧紧的贴向她,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和爱语,她甚至恍惚地开始觉得自己就是恩慈。
她缓缓张开眼睛,作梦似的凝望他,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还在飞快的旋转。
他将体重由她身上移开,躺到她身侧,再将她拉过来用手臂轻轻圈住。他亲吻一下她的前额,嘴唇便留在那儿。
“啊,好久好久了,恩慈。”他低低倾诉。“好像几百个世纪。”
“三个。”她说。“等等,我在说什么?”她退开,以清醒的目光望住他。“我不要你以为我们有了……不同的关系,就表示我承认我是凌恩慈。”
“你只是还不明白而已,恩慈。”他固执地驳回她。
“唉,要是我有办法回去,也带你去一趟,便比我的任何努力解释都容易。”
“你不去任何地方,恩慈。我们要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他抱紧她。
靠在他紧密的怀抱中,呼吸着他的气息,章筠又迷乱了。
第五章
清晨在温柔的阳光和鸟儿嘹亮的吟唱中,施然投向她欠动的身体。她先伸手向旁边摸去,摸了个空,她眼睛猛然大张,看看她的手。她自幼就独睡,从来也没有与人同衾过,更没有未睁眼先找身边人的习惯。而她刚刚的动作和反应,是那么自然。
她把脸埋进枕头。“你是章筠,不是凌恩慈。”
她竟然开始说服自己,不禁觉得好笑。
楼下传来许多声音,有人在说话,而且是好几个人。她跳下床跑进浴室,调好莲蓬头水温,水柱冲刷过她的身体时,她忽然又有个怪异的感觉,她的身体似乎不再是原来那一具。
章筠摇掉荒谬的想法,猜忖着会是些什么人这么早就来了。她用干毛巾擦干短发,手指梳一梳就顺了。她无法想像她有耐心留像恩慈那么长的头发,整理起来多麻烦呀。
她既没带衣服,只好仍穿恩慈的。她套上一件玫瑰色宽松棉罩衫,和米色长及足踝的棉裙,站到镜前打量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