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栋美丽的巨宅,以初焦虑地等在大门口。车才停下,他便赶过来开车门。章筠还未站稳,已被拥进他的双臂。
他的身体颤抖得那么历害,她再度为发自他周身及内里浓得化不开的觉悟紧紧裹住。她的心融化了。轻叹一声,她回拥住他。
“恩慈……恩慈……”他捧住她的脸,“答应我,恩慈,再不要不告而别了。你要去哪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能说什么呢?她点点头。
笑容在他英俊的脸上漾开,舞动在他眼中的光彩令她心旌一阵荡漾。她什么也没真的允诺,他却那么快乐。章筠越发坚定了务必尽早离开的意志,待得越久,她怕她将无法令自己自这个男人身边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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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带上门,以初强迫自己由主卧室门口走开。她睡得很熟,像个无邪的天使,像恩慈睡着的样子。
她怎能不是恩慈呢?
进入他暂时和妻子分床而栖身的客房,以初由衣橱上层拿下一个上了锁的红木小木盒,这是他和恩慈去合里岛时买的。他打开它,拿起他早上把她的衣裤放进洗衣机前,从她衬衫口袋和裤子口袋找出来,一张磁片小卡片,像是出入某处用来开门的磁片,一张充满细小磁孔的另一种似乎属于高科技的磁片。上面右下角刻着使作期限:二三一O年十二月。
这两张磁片证明了她来自二三OO年的说法,不是幻想或谎言。
他母亲送恩慈回来后,没有进屋,带着不情愿的以欣回去了。他没有问或提起恩慈要回金瓜石的事,他晓得她为何要去,他不愿面对她要离开他的坚决意念。稍后她问及她衣物口袋里的东西,他谎说他没有看见。
“哦。大概时光机启动时振动得太历害,掉出来了。”她如此咕哝,没有再追问。
或许只要他继续藏着这两张磁片,她便无法回去。不管她是不是恩慈,他绝不让她离开他,对他来说,无论她的言行和恩慈多么不谋合,她是他的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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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响了好久,章筠不晓得她该怎么做。
她再三向以初保证他回来时她还会在这,他仍然不放心,去上班前把他母亲叫了来。
这时于婷由厨房跑进起居室。
“恩慈,你怎么不接电话?”
“电话?怎么接?”她瞪着毫无影像的电视萤幕。“那边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啊。”于婷拿起听筒。“喂?以初啊,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在,她在这,恩慈。”
章筠接过来,奇怪地看着话筒,照于婷的方式把它贴在耳边,探试地开口,“喂?”
“恩慈,你在做什么?”以初柔声问;
“没做什么。”她挪开一下听筒,看看传出声音的地方,耸耸肩。
“我再过几个小时就回家了。你若有什么需要,跟妈说,知道吗?”
他的口气好像她是个低能儿。而她还真有这种感觉。把听筒交回给于婷,她观察着她如何把它放回去。
“如果它再响,”她十分确定以初会再打来。“我只要拿起来,像刚才那样听及和对方说话就可以了?”她虚心求教。
于婷的感觉也像教导个白痴,耐心而柔和。“对,恩慈,你只要拿起听筒就可以了。我煮了些绿豆汤,你要不要吃一碗?”
“什么是绿豆汤?”
“我给你盛一碗好了。”
她没说,不过章筠猜这又是另一样恩慈喜欢的东西。
“哦,不要,谢谢,我不饿。这个,”她指指电视,“要怎么让它启动?”
于婷拿起遥控器,教她如何使用。章筠立刻迷上了这项麻烦、复杂但十分有趣的新发现。
“你那儿,”于婷清清喉咙,注视她孩子般雀跃的盯着电视萤幕,不停按遥控器上的按钮转换频道,“嗯,没有电视吗?”
“哦,有,比这个大得多。我要它启动,或换频道,只要给它指令就行了。不过这个很好玩。”她摇晃一下遥控器。
“对电视下指令是吗?满有意思。你……看电视,我去盛绿豆汤。”
于婷逃进厨房。恩慈的情况比以初以为的严重哪!她不仅仅失去记忆,她疯了。
电视上没什么可看的,章筠放下遥控器,对电视说“关闭。”
画面持续着。
啊,忘了。在这,她的指令是不管用的。她重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章筠百无聊赖地走过客厅,晃进另一个大房间。
她望着那些有种奇异的熟悉感的家具,眼光落在角落靠近一排落地长窗的平面钢琴。她走向它,手指拂过它黑得发亮的表面,内心里突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情感波潮。
“你要弹吗,恩慈?”于婷无比柔和地问。
章筠诧异地望向门边慈爱地凝视她的女人。“弹?这是什么?”
“钢琴。”
“钢琴。”她再次抚摩它光亮的表面,迟疑地,她轻轻问,“恩慈会弹吗?”
“你本来不会,我教会你以后,以初就给你买了这架钢琴。你后来弹得很好了。”
“你会?”
于婷微笑。“我以前是音乐老师。”
“我不会。”章筠离开钢琴,惊异地感觉到一股拉扯着的力量,仿佛那架钢琴要她回去弹它。她加快脚步到于婷面前,看着她手里的碗。“这就是绿豆汤?”
“是啊。尝尝看会不会太甜。”
章筠端过来,尝了一口,里面淡绿色的小颗粒非常柔软,入口即化。“嗯,很好吃。”
于婷笑开来。“你最爱吃我煮的绿豆汤,恩慈。”
她的语气不尽然是告诉她,毋宁更像在说:看吧,看你这下如何再否认你不是恩慈。
和以初的母亲相处,仍然很愉快。章筠觉得仿佛再度和她已过世的妈妈在一起。她母亲也很疼她,充满耐心,从不发怒或提高声音,即使她小时候老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她母亲总有方法给她令她满足和满意的答案。
午餐时,以欣来了,把热力和活力洋洋洒满整间屋子。
于婷盯着不让她向章筠提出任何关于二三OO年的问题。
但以欣可不是像妈妈,单纯是来陪恩慈的,她用了个于婷无法否决的藉口,把章筠带出去逛街。
“我告诉妈,带你出来,到你曾经熟悉的地方和环境走走,说不定有助于帮你恢复记忆。”
章筠的目光由琳琅满目的商店转向她,好奇又纳闷。
“你母亲以为我失去记忆?”
“除了二哥和我,他们都这么想。”
一对年轻男女迎面和章筠擦肩而过。她回头注视那女孩身上层层叠叠、长短不一的穿着,和那条好几块补钉,仍有几处破洞的宽大裤子,鞋跟奇厚的鞋子。
“这个人很空吧?她是不是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
以欣大笑。“那是流行。”
“流行?你怎么没这么穿?”
“开什么玩笑?我妈会把我锁在房间,不让我出来。你那边流行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哎,就是什么东西最时髦嘛。二三OO年的女人都喜欢如何打扮?”
“哦,打扮哪。”章筠明白了。“我不大关心这类资讯。”
以欣盯着她。“说你不是恩慈,你还真和她一个模子,说话的口气都像同一张嘴出来的。”
章筠苦笑。
“你真的是医生?”
章筠点点头。不经意地,她瞥见一间她们正经过的古意盎然的建筑。想也没想,她直接走向挂着两串风铃的玻璃门,推开它,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