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暖,君琇忘了顾忌与矜持。
“我以前出任务时,还碰见比这糟上几倍的天气。”徐平轻柔地哄着她说:
“三天三夜,雨下不停,像洪荒世界,蛇缠脚、蚂蝗附身,还有密密麻麻的大蜈蚣……,我不都活过来了。”
君琇站直身体,看着徐平。天呀!那是怎样的非人生活呢?
“所以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他微笑说。
她这才发现两人的亲密,便走回屋内。
既做不了事,只好睡觉。铺好床,一人一边,君琇觉得湿冷,彷佛雨水都打进来了。风狂啸,这种夜能安眠吗?即使睡了,必也恶梦连连吧。
突然徐平诅咒一声,跳了起来,蚊帐被他弄垮一半。
“怎么啦?”君琇紧张问。
“屋顶漏水了。”徐平说。
他点了烛火,四处查看,漏水不只一处,他拿锅盆去接,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君琇念过“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诗句,却不曾经历过,真是很不好受。
“屋顶会不会塌下来?”她忧虑地问。
“还不至于。”他站在床边说:“只是我这一边的床单棉被都湿透,要怎么睡呢?”
君琇摸摸自己的被褥,干爽温暖。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她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你就睡我这边吧!”
背着烛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她则满脸通红。
“不太好吧。”他迟疑地说。
这徐平也真是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时还真扭捏,阿素是他老婆,还怕成这样。况且女人先提出,只是特殊情况的权宜之计,又不代表什么!
“你怕我占你便宜吗?”君琇又忍不住逗他。
“我怕你?!”他失笑说:“应该是你怕我才对。”
“过去一个多月你都遵守承诺,今天晚上我也相信你。”君琇俏皮地说:“以前我当你是姊妹,今夜你也当我是兄弟吧!”
“但愿我能相信自己。”他低声念着。
勉为其难地上了床,两人合用一条被,不碰触还真不容易。徐平尽量缩住身体,背对着她,被子只盖到一半。君琇失去半个空间,被挤到墙角去,也背对着他。然而耳眼贴近土墙,湿漉漉的,又怕常爬来爬去的壁虎、蜘蛛、怪虫,她实在难受,便不顾一切翻过身来。
呀!好多了!他的体温烘着她,比她睡的任何一夜都舒服。她闻惯了他的味道,也不觉得害怕。感觉就像一只小猫在火光熊熊的壁炉前,偎着毯子睡觉一样。
忘了外面的狂风暴雨,君琇渐渐进入梦乡。
另一边的正霄,正是长夜的开始。
他发誓不惹阿素,但这一个月来几乎每日破戒。她找他说话,他就迫不及待去和她聊天;她不来找他,他就想办法和她扯一两句。
结果她全然信任他,她实在太不了解男人了。
正霄僵直身体,背后阵阵酥痒,他不相信自己能忍受,往右挪一点,一床湿冷浸透皮肤,他又退回来。
徐升怎么说的?反正阿素是他买的,一段露水姻缘又何妨?
不!不行!他不能让欲望破坏一切!但他这样睡,明天准全身关节痛。
“阿素,我没办法了。”他忍不住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不能太相信我。呃,我还是睡别的地方好了。”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的雷电交加。
他转过身,阿素的鼻息轻拂他的脸,由节奏的舒缓,他判断她睡着了。
阿素微微一动,手在他腰间,斜倾的脚正中他的要害。真要命!正霄几乎是摆出侧躺投降姿势了。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可以感受到阿素女性的柔软。算了!明明不是柳下惠,又何必苦撑呢?何不顺其自然,到最后关头,阿素一定醒来,狠狠一个耳光打下,才有办法制止他如狂潮般的欲念。
他放松身子,双手拥住她,让她轻偎在他身旁,她的曲线如此契合他,他想到一个迷蒙碧绿的湖,两人飘浮其上,看着天上幻化的云朵。
说也奇怪,一旦随了意,他的内心不再蠢动,那曾无法压抑的勃发,也在温柔的摆荡中,隐到湖上的树影浓雾之后了。
他,很快的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
君琇睁开眼睛,她现在训练到初曦一透就醒来。但今早不太一样,被窝特别暖热舒适,彷佛梦的深处,有一个金色的太阳。她再向太阳靠近,碰到了坚实的身体及刺人的胡碴……。
啊!不对!君琇猛地坐了起来,寒意猛窜。
徐平也同时坐起,一脸尴尬和不自在。
“对不起。”他先说话。
她记起自己昨夜的邀请,不禁羞红了脸。
突然,外面扬起了喊叫声,徐平忙跳下床穿衣裤,火速地跑出去看,君琇也跟在后面。
原来昨晚一夜暴雨,荒雾溪涨了起来,泥沙滚滚,水横奔乱流,不但冲垮独木桥,也淹上广场及部分的产业道路。
“我到山上三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老杜皱眉说。
“太奇啦!一条小小的溪,一下就变成黄果树大瀑布。”老洪说:“我跑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
那是因为台湾山高道短,来阵骤雨,就会如此。君琇想,但她没有说。
徐平走进水里,望向上游,君琇跟一步,他马上说:
“你站远一点,不要过来。”
几个男人在溪旁走,雨虽停歇,但山头的云仍大阵势地挥着,天空是化不开的凝重,林中的雾都跌落地面。
徐平倾耳听着,眉头愈来愈深,他的表情令君琇注意到四周奇怪的寂静,除了水声,什么都没有;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狗都不吠了。
远远有轰隆声,像滚雷,又不像……
忽然徐平一声大叫:“山洪,快逃!”
他向她狂奔而来,她只来得及看到那滔天般的黄泥水断树折根,恍若一头恐怖嗷啸的猛兽舞爪骇跳着。
他拉着她的手,往木屋跑。跑到一半,撞到了美珠。
“天呀!小芳在溪里,她要被冲走了!”
原来刚才大人们在看情况时,美珠三岁的女儿在没人留意下摇摆过去,结果洪水来了,大人逃散,她却不懂避开,只愣愣站在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徐平放开君琇的手,冲向溪边,直直和挟沙带石、千军万马的大水撞个正着。君琇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泥塑人般,毫无挣扎地就被冲走,连一只手都看不见!
她惊呆了,一切发生太快,她眼未眨,他就消失了!
众人全疯狂地沿水边跑,但哪快得过来势汹汹的洪水呢?!
他不会死,他不能死!君琇带头跑着一脸恐惧惊惶,内心是一声声悲绝的呼唤!
“徐平!”她在溪畔凄厉地喊着,“徐平———。”
“小芳!”美珠哭叫着。
大水茫茫,君琇喊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甘心!他不能死!他还那么年轻,像山一样强壮,总是乐观开朗,是她长久阴霾生活中的一道曙光,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她的脚再载不动她,心也拒绝再负荷,她就跪在水里叫他的名字,有几个太太过来扶她。
“让男人去找,我们先回宿舍等吧。”有人说。
“不!我要在这里等!”她哭着说。
像地老天荒,恶梦中的恶梦,不止的黑暗。
偏偏山顶的乌云渐散,太阳露出一点边,照亮了大地。她恨那种亮,因为她正在不见天日的地狱中受煎熬。
大家都看到的,就没有人敢提“凶多吉少”四个字。
望眼欲穿,终于看到老林气喘吁吁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