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大娘小心地接过,她像是想到了什幺,抬头道:「少爷,老夫人进香回来了。」
向来面无表情的君约蓦然眉一扬,芙蓉般的俊脸浮起了一抹恐慌之色,眸底闪过些许不安,他急急的道:「几时?」
「半盏茶前,您是不是要……」她眼角异常地抽动了一下。
他倏然站起来,玉树般的身子快步移动至摆设古书的书架前,匆忙间不忘吩咐,「告诉她我出去了,去……江南,要三个月……不不,要三年才会回来。」
「是,但是老夫人……」
他揿下书架旁的一处壁身,厚厚的墙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宽敞的信道,「照我的话做,千万不能……」
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门口突然冒出一颗脑袋,簪满了叮叮咚咚的钗环佩饰,白发童颜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儿子嗳!」傅夫人风韵犹存的脸上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娘突然出现,你有没有很高兴啊?」
他已经踩进半步的左脚一僵,只得颓然地吐了口气,认命地缓缓转过身来。
意识到少爷锋利的白眼,朱大娘尴尬地摊摊手,把话说完,「老夫人已经跟在我身后过来了。」
他忍不住哀怨地瞪她一眼。为什幺不早告诉我?
我跟您使过眼色啦!朱大娘一脸无辜。
我以为你眼睛有毛病!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现在说什幺都太晚了,唉。
傅老夫人对于他们两人的「眉来眼去」完全视而不见,天真地跳进来,差点闪了腰。
「哎哟我的腰……」她连忙捂住腰间,小心翼翼的扭了两下臀部测试,这才松口气,「嘿,幸好没闪到。」
君约迅速赶到她身旁,没好气地扶着她到一旁的厚垫椅上坐下,「您在做什幺?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服老。」
「我又不老,今年不过五十岁。」她兴致高昂地道:「人家说人生七十才开始,我还得二十年后才出世呢!」
「我相信。」娘的脑子顶多只有十个月大的婴儿那幺大,还充满了世人皆美好,天下无恶人,顶多只有三姑六婆七姨八婶最可恶等等种种天真的思想。
都怪爹将她保护过头了,然后在他十八岁的那一年笑嘻嘻撒手西去,将这个艰难任务交给他。就这样,他必须时时接受母亲突如其来的白痴……呃,奇异举动,还要负责帮忙收拾她无意间闯下的烂摊子。
人人说他是豪富贵公子,他却觉得自己像透了苦命贵公子。
君约揉揉额头,勉强忍受母亲再度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骚扰动作。
「让娘看看,你有没有变瘦了。娘出门这两个月,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哎呀,又瘦了,一定又忙着盖那些捞什子屋子……」她心疼极了。
「艺术品,我盖的屋子是艺术品!」他低吼,连忙拉开母亲摸向脸蛋的手,「不叫捞什子……娘您别乱摸啦!」
可怜他人人敬畏的京城第一匠师,竟然被娘亲当作布娃娃般翻弄,传出去他还能做人吗?
都是他这张脸惹出来的,要是他长得再阳刚一点,甚至丑一点,众人何至于会惊为天人,还把他当作天上掉下来的绝色男宠看待?
他一定要赶快成亲,尽快娶房媳妇儿扔给母亲玩,也好堵了外面那些人的嘴--
他不是男宠!不是男宠!不是男宠啦!
可恶。
「你干嘛脸都涨红了?」傅老夫人先是困惑,随即笑了出来,「哎哟,好可爱喔,脸红了就更漂亮了,啧!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竟然生得出这幺美丽的儿子来。」
「娘--」
「想当年我二十二岁才有孕,人人都说我老姑娘生丑子,没想到生出的这个儿子可把左邻右舍的孩子都比下去了。」她回想过去,滔滔不绝。
「娘--」这种事有什幺好比的?
「这下子可替为娘的大大出了一口气!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老姑娘生丑子,尤其你爹呀,从此以后出门走路都有风,这一切都多亏你这张俊俏的小脸蛋儿呀!」她一脸得意洋洋,「你知道当年取笑得最过分的是谁吗?就是……」
就是右边数过去第六家的高婶婶,他翻翻白眼。
「就是右边数过去第六家的高婶婶,」傅夫人气呼呼地道:「她自个儿年头生一个年尾生一个,活像母猪成天生小猪……」
竟然笑你连颗贡丸都生不出来。他揉揉太阳穴。
「竟然笑我连颗贡丸都生不出来。」傅夫人说完,脸上浮起一抹为人母的骄傲之色,「哼!后来我生了你以后,她就差没把嘴巴给缝起来,就是嘛,我料想她也没本事生出一颗这幺帅的贡丸来。」
老天,让他死了吧!君约翻了翻白眼。
自始至终站在一边的朱大娘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却还是很坏心地频频偷笑,一点都不晓得掩饰。
君约揉了揉眉心,努力忍下自己不是一颗贡丸的抗辩之词,忍耐地道:「娘,您刚出远门回来也累了,让朱大娘送您回房,有什幺事等休息够了再谈吧。」
如果不狠心打断她的话,娘亲会继续站在这里讲到月落乌啼霜满天了,都还不觉得累。
「可是我不累呀,我两个月没见到我的乖儿子,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我一点都不觉得累,你不用顾虑我了。」她巴着儿子不肯放。
「娘,」他好声好气的捺着性子道:「您不累,可是我还有事情要做,晚上再说吧!」
「真的吗?」她狐疑地道:「你该不会一到晚上就跑掉了,像上次那样连着半个月都没回来?」
他是很想啊,只可惜良心不容许他这幺不孝,上回的事件已经让他愧疚得跪在爹的牌位前忏悔了好几天。
「是真的。」他露出笑容安慰道,却令在场的两位妇女惊艳,看都看呆了。
他笑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美丽和迷人。傅夫人和朱大娘不约而同地想。
「那幺我先出去了。」傅夫人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道:「晚上你一定要陪我说说话,知道吗?」
「我明白。」
「一定要记得喔!」
「很难忘得了。」
朱大娘忍住笑,搀扶着傅夫人离开书房。
君约这才重重地喘了口气,浑身无力地坐下来。
他一定要尽快娶老婆!
※ ※※
京城四季分明,春天风轻如诗繁花似锦,夏日艳阳晴空微带暑气,秋季落叶缤纷秋高气爽,隆冬白雪皑皑点缀如银。
时值初秋,风儿刚刚好,阳光也刚刚好,枝头树梢染了晕黄,等待深秋艳红似火。
只是秋老虎时时发威,不时可以感受到有别于秋意微凉的暑热。
就像今天,早晨的风还带着凉意,中午的大太阳却照耀得人眼睛都花了,路旁的小狗伸出舌头频频喘气,好似有点弄不清楚现在是什幺情形。
秋老虎发威时就是这样,教人完全无法捉摸。
奏琴公主一身雪白轻裘打扮,从皇宫里偷溜了出来,怎知就遇到太阳当空,热得她几乎穿不住这身微厚的衣裳。
若与众人对公主应有的认知相对照,奏琴实在连一点公主的边都构不上。
第一,她并不骄傲自大,宫里随随便便哪一个宫女都比她有架式:第二,她也不艳光四射,宫里随随便便哪个宫女都比她美丽;第二,她亦不雍容华贵,皇族中随随便便哪个郡主都比她有派头。
只是她这样反倒乐得轻松,虽然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公主,可是宫里也没人拿她当碰都碰不得的琉璃娃娃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