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地蹲在窗台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只听到长孙洛的声音冷冷响起:「当初不是说好只杀祸首朱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变 心意?」
「公公说乱臣贼子,居心叵测,留这些人在世上,无疑是替皇上和大人在背上钉了 好几根刺,为了皇上和大人着想,所以公公希望能斩草除根。」
「哦?如果我说不呢?」
「公公说了,如果大人不同意,那就改将朱家大小流放到西南方,并饬令当地布政 使司,永远不许朱家人再返回中原。」
长孙洛剑眉一扬,「西南方?西南方的瘴疠之气很重,虽然不失?可行之法,但应 该还有更好的方法才对。」
「大人有何高见!」
「沿海。」
「沿海?」
「没错,近来沿海倭寇频频骚扰我百姓,皇上也?此头痛不已。既然这些人都是乱 臣贼子,不思感恩图报,何不改判充军,全送到沿海去打倭寇?」
那锦衣卫一击掌,「好办法,大人果然高明,想得出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此一 来,不仅可以治他们的罪,还可以替皇上解决了心腹大患,相信公公会很高兴的!」
长孙洛轻轻一哼,丢了一锭金元宝给那名锦衣卫,「你去吧!就依照我刚刚说的办 法去做,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发配沿海充军!」
???朱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甚至不晓得自己何时离开南园,来 到熙来攘往的大街上。
她神情恍惚地走着,脑海里不断回响刚刚所听到的: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发配沿海 充军!
充军?朱家人半生读书?国,却落得充军的下场?朱家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 人,却被送去打倭寇,他们还有活命的可能吗?这和直接杀了他们有什么差别?
老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当真让权势名利给弄瞎了眼, 非得要让朱家家破人亡不可吗?
泪水沿着朱夕的脸滑落,她跌跌撞撞行走,漫无自的地在街上游荡,她听不见街上 人们对她的指指点点,也看不见男人对她的垂涎爱慕,更看不见女人对她的轻蔑谩?, 她心里只有恨,数不尽的恨与懊悔,恨长孙洛的无情阴沉,懊悔自己的懦弱无能,竟然 连家人的命都保不住!
突然,一个女子尖锐的嗓音唤醒朱夕混沌的神智,「你这狐狸精、败家女,到我们 药铺来做什么?快走快走,否则我们店里的好运都让你给败光!」
朱夕一楞,药铺?这里是药铺?
她定神看去,这里可不是药铺吗?可现在这药铺却挤满了看热闹的群?,而这些人 全是在看她的。
一种玉石俱焚的想法突地在她心中形成。
既然他要杀光所有朱家的人,那么连她、连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朱家人,对不对? 所以不只其它人该杀,连她和孩子都该杀!
于是她推开围观的群?踏入药铺里,再踏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帖药,那正是打胎药 !
第五章
朱夕提着药包回到南园。她避开春及其它人的耳目,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独自到厨房 煎煮起药方来。
不一会儿,一碗黑抹抹的药煎好了。
瞪着那碗药,朱夕不禁伸手抚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真要这么做?这可是她的孩子,她忍心亲手扼杀吗?可不这么做,她又能何?她已 是残花败柳,既无?面对朱家列祖列宗,也没有那个脸让孩子有这样一淫荡无耻的娘。 而更重要的是,这是长孙洛的孩子,他可是杀死爹爹的仇人,她能生下这孩子吗?就算 她生了下来,以他的残忍无情,他会认这孩子吗?他还记得画像之聘吗?
想到这儿,朱夕不再犹豫,她端起碗,仰起脖子打算一饮而尽……「儿,你在喝什 么药?你身子不舒服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朱夕吓了一跳,几乎打翻手里的药。
她望向厨房门口,长孙洛双手抱胸斜倚着门看她,脸上神情高深莫测,不知他在哪 儿看多久了?他知道这是打胎药吗?
「如果你身子不舒服,应该找大夫来看看,而不是自己乱吃药,这样子身子会弄坏 的!」他低声说着,一步步逼近朱夕,「告诉我,你怎么啦?」
朱夕急忙把药捧在手心里,「我有点头晕,所以就随便找家药铺抓了帖药。」
他在朱夕面前站定,漂亮的眼直盯住她,「我听春说你早上差点昏倒,还吐了,是 不是?」
「那是因为我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儿,你忘了我们从傍晚就在一起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 晚你除了一小杯女儿红以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怎么会吃坏肚子?」
朱夕紧张地瞪着他,「我的事不要你操心,只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语毕,她端起碗就要喝药,却让长孙洛一把抢了过去,「等等,如果你一定要喝的 话,先让我尝尝,我学过几年岐黄之术,对于药还知道一些。」
他当真端起碗凑近嘴边就要喝,朱夕忙阻止他,「不要喝,这药你不能喝!」
他?头看她,眼中掠过一丝快得来不及辨认的痛苦,「为什么不能喝?这是女人家 的补品,所以男人不能喝?」
「不是,你别瞎猜。」
「是什么?」
「是……」
「是打胎药,对不对?」
朱夕霍地瞪大眼睛,「你知道?」
长孙洛手一松,让那碗药掉落地面摔得粉碎,「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这世 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我清楚你的身体,况且我们几乎夜夜同床共枕,你 有什么状况,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痛苦地看着她,「儿,你为什么这么做?这是 我们的孩子,是我的骨肉,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朱夕凄然一笑,「骨肉?你承认这是你的骨肉,所以你心疼了?」
「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承认?」
「那我呢?你已经杀了我爹,现在又要把朱家其它人达到沿海充军送死,你怎么不 问问我会不会心疼,会不会难过?」
长孙洛一楞,「你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我以为你会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话,以为你会记得画 像之聘,以为你对我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惜和真心,想不到你面冷心冷,当真铁面无 私,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
「儿,我会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原因?你会有什么原因?」
「我……」他嘴一张,几乎忍不住想说出来,但只要一想到这样可能会打草惊蛇, 适得其反时,他又把话吞了回去。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
「你对得起良心?那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爹吗?对得起朱家一百多条人命吗? 长孙洛,你该死!」朱夕嘶声?喊道,顺手抓起厨房内的尖刀便往长孙洛身上刺去…… 长孙洛没有逃,没有闪避,他动也不动地站着,任凭朱夕把刀子刺入他身体里。
朱夕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闪?」
他浅浅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你恨我?不是吗?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少恨我 一些,那么我宁可死在你刀下。」
她泪水无声无息迸了出来,「好傻,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可以躲,可以闪,甚至可 以叫人把我捉走,因为我想杀你啊!你为什么不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