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又背过身时,我和姜美祯及其他后座的几个人,都顽皮的举起手,朝他的背影做鬼脸;还听到有人小声的说:“我举手了呀!怎么不让我上台说个够呢?”
疯了!疯了!今天大家是不闹出事来不罢休。
殷然玺才写了几个字,台下又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闹烘烘的。
“觉得不说话很痛苦、会令人难过得要死的举手!”殷然玺回头大声说着。
顿时大伙又安静下来,左观右望的,看看是不是会有某个白痴诚实地举起手。
他的眼神锐利的又扫过全场后,便再转过身去。在他转身的同时,我和姜美祯不怕死的又举起手……
该死的他竞只是做了个骗人的假动作!正当我们举起手,他就又转回眼……
我都还反应不过来,就发现整个教室里居然只剩我僵着脸,一只手举得高高的。
班上其他人也愣着了。半张着嘴,盯着我瞧,好像不相信堂堂沈漫努竟也会白痴成这样似的。
殷然玺挑了挑眉,也不急着说话,等着看我怎么办。
姜美祯扯扯我的衣袖,我才想起赶紧放下手来,然后脸贴着桌面,头低得不能再低,因为实在是糗毙了!
隐隐约约感受到大家正死憋着笑声。我只能诚心祈祷殷然玺放过我,当没事般继续讲课。
谁知该死的殷然玺,翻了翻点名簿,对照了座位表后,说道:“沈漫努是吧!既然你觉得不说话很痛苦,老师给你五分钟,让大家都听你说话,这总行了吧?”
我低着头不回话,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觉得不说话会难过得要死吗?”殷然玺在台上继续煽风点火。
我紧握着笔,决定反击!我抬起头,“五分钟太少了啦!老师。”
殷然玺看了一下表,“行,如果你讲得好的话,讲到下课也行。”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站起身,拉拉大学服,跨步走到台上;殷然玺则走到前门旁,侧着头瞧我会说些什么。
其实要说什么我心头也没个底,就来场胡说八道吧!总比待在下头被他打压好。
我装模作样的向黑板上方的国父遗像敬礼,台下随即一阵笑。我转过身,身子站得笔直,两脚开同肩宽,两手交握在腰后;像小学生演讲比赛似的开口:“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字字莫不卷舌,“今天,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为什么讨厌上电脑课。我,为什么讨厌上电脑课。”一边讲我还一边摇头晃脑,就看着底下的同学全盯着我笑。
“还记得,二年级时,电脑概论的课程吗?当时,那位美丽的老师,将简单的课程做深奥的讲解时,我突然就胡涂了,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心底暗叫不妙,选错了话题。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后来,她不是出了项以电脑作图表分析的作业吗?我心想,学生就该勤奋向学。所以,我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研读那简单的课程,然后,又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完成了简单的作业。好不容易,当我自信满满地将磁片放进磁碟机里,要叫出图表让老师评分时,图表竟然不见了!被吃了?当时……”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讲不太下去了。因为虽然这真的是我排斥电脑的由来,但说出来就好像我在瞎掰似的,无聊透了!反正会被赶下台,丢脸也就丢脸了,我只好叽哩呱啦胡乱讲了一堆废话。
不到两分钟,殷然玺就催我回座,“回去原位吧!怪腔怪调的,也没听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走下台,兀自龇牙咧嘴了一番,逗笑了大家。
回到原位,姜美祯放了一张纸条在我桌上。纸条上写道——偶尔当当小丑也不错吧?
我瞪了她一眼,无声地回她:“你怎么不去当?”
她两手捧着自己的脸庞,“我不适合呀!”
“嘘——”龚信文食指直立在嘴前,并以眼神示意我们注意台上。
我不在乎的瞟了讲台上的殷然玺一眼,惊讶他竟然在黑板上写了斗大的三个字——沈漫努——我的名字。
他说:“不如听听老师分析这个同学的名字,怎么样?”
我怒眼瞪着他,警告他别玩得太过火。他注意到我的怒意,却神气的抿嘴一笑。
台下同学纷纷同意,谁不喜欢听老师讲题外话?
“沈漫努这三个字有个大问题——”该死!第一句就说我有问题? “大家念这三个字看看,是不是无法清晰地连贯念出她的名?一
谁说没办法?是他自己的舌头有问题。我瞄瞄其他同学,念了几次我的名字后,竟很赞同他的说法,不停的点点头。
“一般说来,我们的名字在读音上习惯一平搭一仄,很少两个字都是仄音的。像‘漫’、 ‘努’一个入声,一个去声,这种情形很少见。”
少见?是他自己少见多怪吧!我抓着一只笔的中心,摇晃着笔的两端,望向窗外,懒得听他在扯什么。但此刻全班寂静无声,他的声音字句不差的自己跑进我耳里。
“这时候为了发音上的方便,读起来就会有音调上的变化。比如两个三声的字重叠在一起时,第一个字通常会转为二声。像……‘引导’这两个字,大家念念看,是不是会把引字念成‘ぢ’……”
我夸张的打个大哈欠,长达十秒钟也不愿合上嘴。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敢说我怪腔怪调,自己还不是语焉不详;何况这种读音上的变化,谁不知道?还需要他堂堂大教授,在五专高材生的班级里教我们“引导”两个字该怎么念?啧!无聊!
“所以念沈漫努这三个字时,常常就会念成沈漫‘奴’……”
殷然玺拿起板擦,将“努”字下方的“力”给擦去,只余上方的“奴”。
我坐正身子,手里握着笔;没来由的,明明安好地坐在这里,心脏却猛烈跳动了起来。
掉头看看姜美祯,她兴味盎然地听着殷然玺拆我的名。我皱拢双眉觉得不悦!
我最讨厌别人拿我的名字当话题了!
也许我该用力一拍桌子,走出教室,以示抗议!但是我却动弹不得,像被点穴了。
“如此一来,‘奴’字,有奴役、奴婢等意思,似乎不是个好字。”殷然玺以粉笔头敲敲“漫”字,接着说:“而‘漫’这个字,有散漫、漫不经心的意思,好像也……”他两手一摆,摆出不予置评的姿态。台下则零散露出了嘲谑的笑声。
如果他藉着谈论我的名字来整我、警告我上他的课别捣乱,这还没关系;但是……我怕的是——是他……
“还好,‘漫’这个字,还有浪漫的意思在。而谈到浪漫,就会想到爱情……”
天哪!真的是他……
“如果把‘漫’这个字改为‘爱’的话,‘爱奴’……”
我手中的笔掉落在桌上,滑到了桌沿才停住。我两手紧抓着桌沿才不致往后躺向椅背。
他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使我难堪的方法,会硬生生将我仅剩的梦想给打碎了。
曾经,我希望他是给我那把水晶钥匙的人。但现在,我却宁愿他永远不要宣布他就是那个人;至少让我守住梦想,还能有所等待……
殷然玺在我的名字旁,一笔一划刻出了两个字——爱奴……
是了,就是这样的字迹了;这么特别的字迹,看过就不会忘的了。原来他平常写在黑板上的字,是随意书写的草字。而卡片那样工整、非凡的字迹,才和他俊逸的本人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