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没有她的台北,只有夏日狂暴的骤雨,和仿佛永无止境的酷暑。他越来越难忍耐,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没有尽头、绝望的思念。
唯一可以凭吊逝去恋情的,只有大门永远深锁的艳然家。那门锁住了曾有过的笑声与欢愉,将他阻隔在外。
半年来,他天天报到,直到门上张贴了仲介公司的出售字条。
最後一丝希望瞬间破灭殆尽,连可供凭吊的地方也即将失去。
他骑上艳然留在公寓外没带走的变速脚踏车。这是艳然最喜欢的交通工具……
迎著风,他泪盈於睫。艳然骑脚踏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风景吧?
他心痛加剧,心脏像碎裂成粉末,却还勉力跳著。每一次的跳动,部是剧痛的开始。
回忆艳然,像是无期徒刑。但是这场牢狱,他却无力逃脱,也不想逃脱。
这是场无法终止的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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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华拿到硕士学位那天,谢绝了朋友的邀约,自己买了一手啤酒,静静躲在艳然家附近的小公园喝。
绿荫深深,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艳然房间的窗户,只是朱帘改。
过了半年而已吗?他却觉得这半年如此悠长、如此难熬,像是过了一辈子。
他还忘不掉艳然,随著时光流逝,思念加剧,对她的一切反而更加恋慕。像是他负心过的所有灵魂一起反馈,他终於懂了那些女孩伤心的眼泪。
忏悔而惶恐,他仰望苍天,却不知道该向哪个神祇祷告。
一罐又一罐的啤酒,让他脸孔发红,双手颤抖,醉得了身体,却醉不了心。
「艳然……」他痛苦的喊出这个名字,低低的。
树影摇曳,带来夏天清爽的风,落在掌心的泪却是滚烫的。
艳然……
他连呼天抢地的嘶吼都没有力气发出来,真正的悲绝不是吼叫可以解决的。
终於醉倒在清凉的石桌上。曾经潇洒乾净宛如天使的白马王子,现在却像是满面风霜的流浪汉。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悄悄接近他,眼中有著不应该存在的怜悯。
从崇华出生开始就注视著他,不知不觉中,墨墨黑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魔界王子,有种弟弟般的错觉。一帆风顺的人生里,二十几年来所遭遇的挫折累积起来,不如这半年的折磨来得深重。
即使是恶魔,也有女性的柔软心肠啊。
她悄悄的将一份报纸放在石桌上,随即飞也似的逃上树。坐在枝条摇曳的榕树上,一弹指,让崇华清醒过来。
崇华睁开惺忪醉眼,看到了石桌上的报纸。他不知道自己看分类广告干嘛,只是无意识的看了几遍,又厌烦的把报纸拿开。
这个猪头王子!墨墨黑握紧拳头,巴不得把报纸塞进他的眼睛!一挥手,纵风让报纸往他靠近点,力道没拿捏好,竟整个扑到他脸上。墨墨黑见状,不禁为自己两光的法术感到绝望。
崇华气得把报纸一扯。
「东大博士班招生?」基於一种莫名的理由,崇华展开被他揉成一团的报纸,仔细的读了起来。
艳然失踪时,他第一个想到她会去的地方就是东大,毕竟她的好友巧思在那儿。
但是,东大的通讯录让他失望了。查了好几遍,就是没有艳然的名字。一个人决心想消失,是谁也找不到的。
或者,他该亲自去确定一下?就算没有艳然的踪影,至少可以去求巧思。艳然一定会跟她联络的。
总有一天,他能感动巧思,答应让他再见艳然一面。
绝望的深渊里,似乎燃起了一点点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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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喔……」白帅帅的声音突然在墨墨黑身边响起,吓得她差点摔到树下。
白帅帅敏捷的一把抓住她。多年的相处,将他的反应神经磨练得一等一。
「万一被大王知道,你恐怕也不用流放了,直接就地处决还比较快。」他眼神忧郁,并肩和她坐在枝条上。
蝉声细细,两个小恶魔却心情沉重。
「我……我觉得这样两地相思,王子反而失去负心的机会嘛。」墨墨黑硬著头皮挤出理由,「乾脆让他们见面,所谓相爱容易相处难,不然王子永远都提不起兴趣开发新的负心对象——」
「听你在唬烂。」白帅帅叹了口气, 「别人失恋,你干嘛跟著吃不下、睡不著?」
「我……我哪有。」墨墨黑咬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有什么问题,我会自己扛起来,因为我没跟你商量就——好痛!你干嘛打我?」她抱著脑袋怒视白帅帅。
「笨蛋!」白帅帅浮现恼怒之色,「这二十几年的相处都白搭了是吧?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要流放一起流放,要死一起死!有你这么笨的搭档,我早就觉悟了。」
「你就很聪明吗?」墨墨黑有种放心又想哭的感觉,「恶魔才不该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都是人间的坏影响啦……」
「嗯,这都是人间的坏影响。」白帅帅严肃的重复,没注意到树下指指点点的人群。
坐在柔细的枝条上随风摇曳是很惬意,只是……他们又忘记隐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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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顺利的,崇华考上了东大博上班。
开学了,他刻意选巧思的课。大老远看到她,笑著跟她打招呼,她却视而不见的走了过去。
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他并没有生气。这是应得的报应吧,他苦笑。
东大的校园很大,艳然的变速脚踏车派上了用场。将车停好後,讶异的发现有辆一模一样的脚踏车停在车綳里。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牌子的脚踏车不多,除了艳然,他没见其他人骑过。
拿起背包,他决定再去拜访巧思。不管她多么鄙视自己,艳然的下落,也只有她可能知道。
敲了敲巧思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发现她已经有访客了。那女子身形纤弱,正讶然看著她。
说不出为什么,他突然冲动的上前抓住她。
乍看之下,她绝对不可能是艳然。厚黑框眼镜、严肃的短头发、宽大的衬衫和牛仔裤,怎么看都不像清丽的艳然。
但是这轮廓……这气息……
「艳然!」他忍不住激动的喊出声,却见那女子已被吓得面无人色。
「你干嘛?」巧思上前解围,「你想对老师干什么?她不是艳然,你看清楚一点!」将女子推到自己身後,「好歹你也尊重一下,她年纪虽轻,也是这个学校的讲师!你若太过分,我马上叫校警轰你出去!」
「她明明就是……」崇华想推开巧思,却见她将下巴一昂,一点也不肯退让。
「看清楚一点。你真记得艳然的长相?半年了欸,你又真的记得艳然的样子?」
巧思的理直气壮,让崇华迟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正确回想艳然的模样。
艳然鲜明却又模糊的留在他的印象里,成为一抹深刻而甜蜜的伤痕。
伹是,他却无法在穿著打扮、甚至气质不同的这名女子身上,确认她是不是艳然。
「我姓胡,胡蕙。」女子开口了,和艳然甜美的嗓音有别,显得低沉嘶哑,「我不认识什么胡艳然。」
他迷糊了,怔怔的望著她,强烈的失望让他落了泪。
这样美丽的男孩落泪,有种巨大的悲剧性,连巧思都有点鼻酸。她的语气柔软了起来,「半年都过去了,她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她又看不见。再说,你身边女人何其多,也不欠她一个。」抽了张面纸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