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口气?好像多大的施舍似地,他没好气地回答:“向楚天。”
“向楚天──”她细细地玩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意义吗?”
呵,难得,他的名字居然能引起她的兴趣,他还以为她凡事都不求甚解呢!
不过,他也讶于她心思的灵慧,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其中的意思,于是他肯定地朝她点点头。
“你有亲人在南方吗?”
他微微一愣,“何出此言?”
“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希望你此心长向楚天、长系楚天吗?”楚位于南方,楚天早已是南方的代称,所以行云才有此一问。
他垂下眉眼,掩住了眸中的落寞,“没错。”但,他怀疑这值得吗?母亲傻了一辈子,他不愿同母亲一样一厢情愿的傻下去。
是伤心往事吧!行云决定避而不谈。
她故作轻快的说:“你粥还没吃完,不许赖皮。”
“赖皮?”他扬眉询问,不怎么了解她的意思。
“海次盼云吃不完的时候,就会装出一脸可怜相来博取同情,你不会也想用这招吧?堂堂一个男子汉,会笑死人的。”
向楚天淡淡的笑了,他发现这女孩很有能耐,总能让他低落的情绪瞬间转换,随着她轻松的语调而会心一笑。
“盼云是谁?”好美的名字,不陌生,是在哪儿听过呢?他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他猜想,此人定也与她一样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吧!
“我家小妹。”她又自了口粥让他人嘴。“你不是洛阳中人。”是肯定的语气,若是洛阳人,不可能没听过盼云的名字。
“的确。”他道,“你呢?”
“我往洛阳,”这好像是废话,而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我叫殷行云,行云流水的行云。”
殷行云──他发誓绝对听过此名,但是在什么时候呢?
行云没给他深入思考的机会,将最后一口粥塞进他的嘴巴,动手收拾碗碟,“乖,我该更正先前的话,你比盼云听话多了。”
她真把他当孩子哄了,真是奇耻大辱。
他对着行云的背影喊道:“我想我有必要严重抗议,我拒绝被你当成小娃儿。”
行云巧笑嫣然,回身坐回床边,“这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因人而异。”
“言下之意,好似阁下‘经验丰富’?”
啧,真是乌鸦嘴!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例如?”她想了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不晓得是哪个笨蛋说的,我向来不相信否极泰来这回事,倒楣到连喝口凉水都塞牙缝的人看多了,也不见他们多有‘后福’。”
向楚天谈谈笑看,没有反驳,他喜欢看她畅所欲言的模样。
行云向来不喜欢家人以外的人直勾勾的瞅着她瞧,太多的赞扬听久了,每一道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总带有垂涎意味,正如揽月楼中那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嫖客,教她是打心底的排斥!然而,眼前的男子不同,他的凝望带着柔柔的暖意,很包容、很怜惜的那一种,而她,竟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向楚天──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漾起千层浪花,这男人,在她生命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生平第一次,她什么也掌控不了,什么也捉摸不住,条理分明的脑海,此刻只剩下深深的迷惘──
第四章
向楚天复元的情形比预料中的还要乐观,这段期间,他逐渐了解了一些事,只除了行云的真实身份以及委身青楼的真正原因。
有许多次,秋月欲吐之而后快,皆被行云适时阻止,她希望向楚天安心养伤,心中别有沉重的内疚或不安的感觉,反正真相他早晚会知道,又何必在他情况最糟的时候令他难过呢?
况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他,当初的直觉是正确的,向楚天的确是个胸怀落拓的君子,若此时知道真相,她预料得到他多有什么样的反应。好不容易好转的伤势,她可不愿见到一个死脾气的固执男人硬撑着一身伤离开此地,然后再来躺个十天半个月。
她的用心,秋月当然明白,也就更加肯定了行云那份不寻常的关怀与柔情背后所隐含的意义,若硬要死咬着救人的籍口不放,那绝对是个差劲透顶的谎言。
他们独处的时间很多──多半是秋月识相,将空间留给他们自由发挥,最常做的事,便是聆听行云轻弹古筝,向楚天简直爱死了那悠扬曼妙乐音在他耳边回荡的滋味!
听行云吟唱完一首长恨歌,他难以自己地沉醉其中,袅袅余音,绕梁不绝。
一如往常,她离开古筝座前,来到他床边。
“你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他直视她,“哪是因为在想耐人寻味的你。”
“我?”
“对。”向楚天凝望她,有着深沉的感叹,“你有一种沉静如水、飘逸绝尘的洁净特质,这种虚浮浊乱的烟花之地实在不适合你。”
“你会轻视我吗?”对于烟花女子,没有多少人能抱持尊重的心态,反正只要有钱,便能任人轻押玩弄,这是一般人的心态,也是事实,更是行云倍感无奈的地方。
“不。”他毫不犹豫的回道,“没有谁有权利去轻视任何人,更何况我这条命还是你救回的。其实平心而论,你是个很让人心折的女子,身在风尘,却能洁身自爱,能否告诉我,你何以会沦落此地?”
这话题行云总是避而不谈,虽然他明白得到答案的希望微乎其微,还是不免有此一问。
“情势所逼,莫可奈何。”回答得真简单俐落!
她又在避重就轻了。向楚天翻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坠入烟花地的女人不是出于无奈呀!这有说不等于没说。
“很难以启齿吗?”
“不是。要知道可以,交换条件是,必须等你伤好的那一天。”
向楚天直觉事情不单纯,尤其这女人聪明得过分,他实在看不送她的心思。
他还想再说什么,行云已有些不满的抗议:“喂、喂、喂,如果你没忘记的话,现在来路不明的人是你耶!我都没有拷问你,你反倒先声夺人,盘查起我来了。”
“你可以问。”他会说,因为对象是她。
她挥挥手,“算了啦!随便说说而已,我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只要知道你不具危险性就行了。”
向楚天反握住她的手,行云不察,一个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倾向他。
“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你甚至不清楚我的底细,这份信任从何而来?”
“呃?”
他的脸庞与她太过靠近,俊美的容颜就在她眼前,行云一时芳心大乱,原本清晰流利的口才在此时全然失灵。
他接看抚上她光滑白皙的娇容,“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容貌足以引诱全天下的男人犯罪吗?尤其──你错得离谱,我相当具有危险性。”
向楚天眼底有着不明显的促狭。从来都是行云逗弄他,偶尔也得换他来整整她才公平嘛!
“先──先放开我。”行云的口吻有些惊慌,有些焦急。
这女人也懂得害怕了吗?他很满意她的反应,预计地会花容失色地夺门而出。
才刚放开她,她立刻起身,取来药瓶与包扎伤口的白布。
“拜托你乖一点行不行?看,伤口又裂开了啦!”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手中层层包裹的布,“手是你的,不是我的,能不能请你自爱一点?”
向楚天傻住了,怔怔地看着为他上药、动作温柔的行云,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