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皓耘已学会不感到惊讶了,她坐在属于可岑的位置上,在她还是小女孩
的时候便这样,纯真的气息稍慰他的感伤,他竟一点也不排斥,极自然的
接受了她的存在,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心头那份沉重的悵惘悲戚才能短
暂遗忘。
「在凭弔。」他低声道。
「你真的很爱可岑姐姐。」
十年了,他不曾淡忘可岑姐姐,而她也不曾学会不再对他付出她的爱,这
大概就是他们的悲哀吧!
「你还年轻,也许无法体会,如果你爱过,你会懂的。」他感叹道。
说她不懂?她也懂啊!她也明暸情字的伤人,在夜里数度为他垂泪、为他
柔腸百转时,她便清清楚楚的懂了。
「我懂,不适你信不信。」
他微感诧异的挑起英挺的眉,望向那写着专注的绝美容颜,而后将目光飘
向遥远苍茫的星空,「那么,你懂不懂有一种感情,足以坚持一生一世,不
受死亡的影响?」
「就像你对可岑姐姐。」也像她对耿皓耘。
「没错,十年前,我曾和她在这个地方看过星月,那时,我心中便有着与
她相依看一生星月的念头,至今,我仍深深企盼着,等她回来,等她再一
次陪伴我,攜手看一辈子的星月交辉。你或许会觉得我太傻,但我若不这
么坚持,便会茫然的感受不到活着的方向与目的。可岑带走了我的灵魂,
我在等她回来,再度以她的柔情,温暖我冰冷的血与心。」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和洛寒相处,他总会极自然、毫无隐藏的说出埋藏在
心底的感情,她澄净纯真的灵魂给了他太过熟悉的感动,一如──可岑。
耿皓耘的深情,令她心头酸楚欲雨,纵然死去,可岑仍带走了他一生的感
情,她是幸福的,死又何憾?
她好羨慕可岑姐姐!
她多愿,在他身边伴他赏月观星的人是自己,然而,这却只是一则遥不可
及的梦想;她比他更傻,她所坚持的感情,是至死都不可能得到回馈的单
向付出啊!
耿大哥,我好爱你,你知道吗?用着你爱可岑姐姐的心情在爱你啊!
「怎么不说话?」他拉回思绪,回首看她。
她摇头淡淡掩饰,他也没多说什么,一直以来,他习惯了她在一旁默默听
他倾诉心事,听他说着他对可岑的感情,而她总是什么也不说。
「对了,听可杰说你想上台北找工作?」
「嗯,你不是也希望我走入人群吗?我不能永远待在这个小天地里与世隔
绝,总该多给自己一点磨练的机会,学习成熟独立。」
听她这么说,耿皓耘颇感欣慰,「小寒,你真的长大了。愿不愿意接受耿大
哥的安排,到我那里去工作?」
她小脸一亮,满心雀跃,「好,当然好!」顿了顿,她迟疑了一下,「可不
可以顺便帮我找间合适的房子?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
耿皓耘温柔地一笑,「这不是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住我那儿好了,
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租房子,我也不放心。」
这意外的收获令她大为惊喜,耿皓耘的关怀体帖令她整个人如飘上云端般
欣喜盈盈。「谢谢你,耿皓耘。」
「没什么,既然我答应过可岑,你就是我的责任。」他随意道,不料洛寒
却小脸一沉,所有的欢欣全僵在脸上,他察觉了。「小寒?」
可岑姐姐!又是可岑姐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全是为了可岑姐姐!如果
不是因为可岑姐姐,或许她连他的关心都得不到!
一颗心全沉落冰谷,她心灰意冷,盈盈泪光在眼底闪着。
「我不是你的责任,我也不要成为你的责任!」她激动而悲戚地大叫,转
身离去。
耿皓耘一惊,飞快追上,情急下扯住她的手腕,「小寒、小寒?如果耿大哥
说了什么不当的言词,我为我的失言道歉,你别介意。」她的激烈反应是
他如料未及的,但他觉得茫然,不晓得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惹她如此伤
心?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闪着泪光的眸子淒楚地望着他,她觉得好悲哀,「我的心情,你永远不会
明白。」
轻轻抽出手,她悲然伤怀地幽幽离去。
耿皓耘呆立原地,她的泪让他好心疼!
疼?他还有心疼吗?
几不可聞的叹息逸出唇畔,洛寒总是这么令他挂心。
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不要成为他的责任?她向来善感纤细,莫非她是觉
得自己成为了他的负担,以致自卑感作祟,因而伤心难过?
找个时间,他是该和她好好谈谈了,让她明白,她永远不会是他的负担,
因为,他是真心在关爱着她。
※ ※ ※
耿皓耘和项奶奶商量过,既然洛寒已打定主意要上台北,便让她与他顺道
回去好了。
洛寒没反对,默默收拾着行李,告别项奶奶与他一同上路。
「小寒?」他一边留意路況,一面打量着沉静不语的洛寒。
「嗯?」回应声似有若无。
「还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什么事?」她故作不知的问。
一语问得耿皓耘无言以对。如果她不曾介怀,那他提出来講,
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欲蓋弥彰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小脑袋爪别净想些没有的,这样是自寻烦恼。十年下
来,我对你的疼惜已成习惯,无所谓责任不责任,如果你是在意这句话的
话,我澄清,并道歉。」
习惯性的存在,何尝不是另一种在乎的表现呢?能如此,她已满足。
「我懂,耿大哥,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那就好。」
※ ※ ※
耿皓耘为洛寒做了十分完善的安排,白天,她在他的公司当他的助理,帮
他整理资料,尤其她的中英打速度非常快,所以,他绝大部分的文书都是
经由她的手打理。
面对这复杂的种种事务,她以极惊人的超短的时日融入其中,跟上步调。
这是一种难解释得出的感觉,彷彿接触这一切她并不觉陌生,那是一种潜
意识的接納……她甚至有个奇怪的想法,她能做的不只这些!
晚上,她住在耿家,耿敬群夫妇已于前年移民美国,整棟房子除了佣人,
就只有她和耿皓耘,而她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
他与她一道上班,再一道下班,这种情形在全公司上下,无疑地引爱了不
少的骚动,众人在背后皆纷纷揣测着他们的关系,惊诧着何以对女人寒若
冰霜的冷面总裁会破天荒的与洛寒如影随形,并而和颜悅色,究竟这个小
女人有何魅力?
但,不容置疑的是,洛寒灵性之美确实席捲了耿氏上下,所有人莫不惑于
她飘逸沉静的清新气质,甚至有不少未婚的男职员,斗胆甘冒被炒魷鱼的
危险,漠视她与总裁的亲密关系来追求她,若有幸能得美人青睞,工作算
什么,再找就有了。
洛寒每每淡然置之,只因她的心,全填满了耿皓耘;她的情,全给了耿皓
耘,涓滴不剩,再也无心于任何人了。
※ ※ ※
星期假日,她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便下楼用餐,这才发现耿皓耘起得比
她还早,已经在客厅看报纸了。
「耿大哥早。」她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早,小寒。」他说,然后又继续埋首报纸。
他一直都是这样。洛寒摇头淡笑。
他不像公司那群趨之若鶩的追求者,对于她的存在向来都是漫不经心,从
不特别的在意过,若她无法释怀,早心碎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