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来到跟前,张老太爷瞧着他那完好的右侧脸颊,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熟悉之感,只是这感觉来得太突然,一时竟想不起到底是像谁。
「晚辈银皓见过张老太爷,祝张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银皓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竟扬起一抹打从心底透出来的笑容,目光看似随意,实际上却很专注地打量着上首的张老太爷。
一旁的老管事见张老太爷只一脸怔忡地瞧着银皓,并不回话,心下惊讶,忙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声。
张老太爷这才回过神来,忙一脸歉然地开口道:「实在对不住,人老了,时常精神不济,反应慢,还望银老板见谅。」
「张老太爷言重了。」
这时一名仆人捧着银皓送上的一柄翡翠玉如意走来,顿时引起一旁或坐或站的众药商惊呼,其中有几个爱好收藏玉石的药商更是两眼放光地盯着那柄玉如意。
张老太爷私下爱好收藏玉石,众所周知,只是没想到银皓出手竟如此大方,送上这么贵重的美玉,一时间众人心里都一致认定他是想借此讨好张老太爷,取得这会长之位。
对于会长之位,在场的药商都很垂涎,但因有汪建业这只大老虎在,他们只得打消念头。
然而大伙儿并不希望看到汪建业夺去会长之位,否则,到时他们这些背叛者必定会遭到他的打击报复。
而汪建业心里已认定银皓是王宝庆派来的,此时见他送上美玉,心里愤恨不已,当即冷笑出声,「银老板果真有钱得很,野心也大得很!你送上如此贵重的寿礼讨好会长,难不成是妄想得到这会长之位?」
「的确有这个心思,难道汪老板就没有吗?」银皓大方承认,随即反问道。
汪建业不屑地冷哼道:「就你也配?」
恰在这时一名仆人走进来,禀报道:「老爷,席面已备好,是否现在开席?」
张老太爷本准备开口调解,闻言点了点头,起身邀请客人们一起到外面的花园入席。
此时正值金秋,正是赏菊的好时节,加上近来天气晴朗舒爽,于是便将酒席摆在了花圜中。
因为只邀请了众药商和几位药农,人不多,便只摆了八桌。
宾客还没踏入园中,就先感到一股淡雅的菊花香味扑鼻袭来,进入园内,只见园中每隔几步就摆放着一盆菊花,有黄菊、墨菊、龙爪菊、白菊等等十几个品种,其中不乏一些少见的名品。
一团团,一簇簇,拔蕊怒放,色彩斑斓,姿态各异,看得人眼花撩乱。
花园旁边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请来杭州最有名气的戏班。见客人入席后,下人忙递上戏本让客人点戏。
今日祝寿是其次,主要目的是决定会长人选,于是大伙只应付着随便点了几出戏就开始用餐,耳里听着戏曲,眼睛却时不时朝张老太爷和汪建业及银皓看去,静等他们开口。
终于,酒过三巡,见客人们差不多吃好了,张老太爷站起身,先朝大家深深一礼,然后抬起头,满脸歉意道:「今日多谢各位同行赏脸参加老夫的寿辰,借此机会先向大家道一声对不起!十年前因为接连遭受丧失至亲的打击,一病不起,后来病虽好了,却没精力出面管理药行,让那心怀不轨之人将药行搞得乌烟瘴气,大伙生意受损,更造成百姓因药价太高,看不起病,买不起药。」
大多数人只敢在心里赞同他这话,然后下意识看向那心怀不轨之人,却见他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或愤怒,只一脸淡然地瞧着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自是理解大家沉默的原因,见汪建业冷冷看过来,他无惧地回视着汪建业的目光,继续道:「所幸咱们药行迎来一名公正诚信、不贪图暴利的药商,经过他那套收费公平公开的价格表,让百姓们终于又看得起病,也让药行慢慢恢复了以往的公正。」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已确定张老太爷的决定了,而汪建业冷眼看着张老太爷,对他这个决定没有半点吃惊。
前几日,为了防止张老太爷不肯乖乖交出会长之位,于是他让张景轩的父亲以妻子生病为由,去书院接儿子回家探病,不想书院的山长以孩子上课为由当场拒绝放张景轩回家。
由此他便猜测张老太爷只怕不会将会长之位交给他,后来他又从监视银皓的暗探口中得知张老太爷派人给银皓送去请帖,并叮嘱银皓一定前来,他更彻底确定张老太爷的决定。
不过,好在他已弄清银皓的来路,让他从被动变为主动。
顿了下,张老太爷才郑重说道:「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场,我打算将会长之位交给保济堂的银老板,不知大家是否赞成?」
这回席间只沉默了片刻,一名坐在汪建业身旁的药商看了他一眼后,站起身,大声道:「我不赞成。」
「对,我也不赞成。」另一名同样与汪建业交好的药商也站起来反对,「论在药行的声望和资历,这会长之位怎么也该是由汪老板来坐才最适合。」
「李老板说得对,这会长之位自是要由有资历声望之人来坐,怎么能让一个刚入药行不久的新药商来当,我坚决不服。」又一名药商高声反对。
其他对汪建业不满的药商们则依旧保持沉默,一切只因他们心里有个疑惑。
汪建业见状心里得意,面上却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站起身朝几名支持他的药商感谢道:「承蒙各位抬举,说实话,这会长之位对于我汪某人来说无关紧要,不过,若是张老太爷不顾众人反对,硬是要将会长之位交给一个没有资格的新人来当,那恕我不能接受。」
「汪老板说得对,若是张老太爷执意要将这会长之位交给银老板,那就别怪咱们不认你这个会长。」
「董老板,你这话言重了!」汪建业心里很满意他这句威胁,嘴上却虚伪道:「只要张老太爷将会长之位交给大家都信服的人,咱们自是没有二话。」
汪建业等人步步进逼,而其他药商却依然不语,这让张老太爷心下很是不解,目带困惑地看向几名答应会在今日站出来支持自己的老药商。
前几日张老太爷特地让身边的老管事以送请帖为由,去到几家与张家一样世代在此开药铺的老药商家,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并得到他们的赞同。
可此时这几位老药商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张老太爷并不知,就在昨日,汪建业让人放出风声,说银皓对付自己并非出于私人恩怨,而是受了京城某大药商的指示,真正的目的是想掌控杭州药业,也因此他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身分成谜。
众药商都知道汪建业一直在派人调查银皓,结果都快被挤垮了,却仍然没调查出银皓的真实身分,所以对他突然放出的这个消息,大伙虽不完全相信,但也生了几分猜疑,想着如果真如汪建业所说,那银皓是京城某位药商派来的,那他们岂不是刚赶走汪建业这头老虎,随即又迎来一匹狼?
所以,在没弄清楚银皓的真实身分和目的前,他们暂时静观其变。
这个传闻银皓自然也听到了,心里很是不解汪建业为何会认为他是京城某大药商派来的,只是眼下他没时间去调查这其中的原由。
瞧着张老太爷满脸困惑与为难的样子,银皓正准备出声,却被汪建业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