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父亲和母亲都是为自个儿着想,尽管如此,她仍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坚定道:「张大夫说了制药丸是个手艺活,刚开始学的确有些辛苦,练多了,熟能生巧,就不会太吃力。
「而且我既下这个决心拜师,到时就算银公子的药铺不再需要我帮忙,我也绝不会就此丢弃这门手艺,等到小弟长大,能替父亲分担药田的事务,那时我便到其他药铺去当制药师。」话落,陈紫萁看向旁边一脍着急不已的母亲,微微一笑,「至于嫁人一事,目前我暂不考虑,而我也绝不会为了嫁人就放弃制药的手艺,若是因为这手艺而被婆家嫌弃,大不了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嫁这样的人家。」
陈世忠是个开明的父亲,听到女儿这近乎誓言般的话,立即打消了再劝阻的念头。
许氏本还想再劝,可又找不到其他理由,只得作罢。
制作药丸是一门技术活,不是几天就能练成,作为新手的陈紫萁暂时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张天泽如何制作药丸,将制作药丸的方法及要领记下,然后单独用药材在旁练习。
制作中药蜜丸,要经过开方、磨药粉、熬蜜、浓缩、搅拌、冷却、搓条、制丸、包装等。
她只需学习如何熬蜜、熬制药液、搓条制丸,开药方的事交给大夫们,磨药粉的活儿则交给新招的几名药僮。
不过就这几样学起来也不简单,需要时间不断练习,慢慢掌握技巧,等制出合格的药丸,才能成为一名制药师。
制作蜜丸的关键步骤就是熬蜜,把上好的蜂蜜倒入锅中熬制,火候的把控很重要,蜂蜜刚滚的时候是鱼眼泡,慢慢地变成鸡眼泡,最后变成牛眼泡,就可用来制药了。
熬蜜时不能离人,要不停地搅拌,防止黏锅,如果火候好,老蜜还能拉出丝来。
她不愿浪费上好的蜂蜜,便选用便宜的蜂蜜来练手,可便宜的蜂蜜杂质多,将一斤蜂蜜放入锅中,加入三分之一的清水,小火熬煮一会便要过滤一遍杂质,直到将杂质完全过滤干。
此时正值五月中旬,气候逐渐变得炎热,用过午饭后,陈紫萁将兰草和王嬷嬷哄去睡午觉,自个儿溜回药房,继续练习熬蜜的技巧。
再过六天银皓的药铺就要开张了,张天泽这几日白天都不在府中,上午在人多的市集摆一个多时辰的摊子替人看诊,目的自然是帮药铺打广告,下午得考查、点拨从各地请来的十几位坐堂大夫的医术,因此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制作养生丸。
陈紫萁便趁着这时间边看边学习。
为了尽快学会制药,她直接搬来银府暂住,好在银府比京城那座宅子大很多,她选了一座离药房最近的独立小院。
母亲本是不赞同,但劝不住她,怕兰草一人照顾不周,便将王嬷嬷也遣过来。
陈紫萁在药房中专注的搅拌着锅中的蜂蜜,没发现窗外站着一名男子,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半刻钟前,银皓从药铺巡视完回来,刚走进院子便瞧见她朝药房走来。
莫名地,他竟忍不住跟来,然后静静站在窗外,看她练习熬蜜。
而这一站,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他的双脚彷佛生了根般,仍不想离开。
瞧着她被锅中散发的高温热得满头大汗,小脸通红,一手拿着木铲不停搅拌着蜂蜜,一手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他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不舍与心疼,很想冲进去将她拉出来,要她别这么辛苦练习,他药铺少了养生药丸也不会造成多大损失。
过滤完杂质后,随着水分的蒸发,蜂蜜慢慢从鸡眼泡转变成牛眼泡。
陈紫萁激动不已,经过这几日反覆练习,她已慢慢学会如何把控火候。
因一时激动,她竟忘记抬手拭汗,几颗汗珠直接滑入眼睛,令她感到刺痛,视线变得模糊,忙要抬手揉眼睛,左手却突然无力,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更加模糊。
她努力想提起精神,但身子却不受脑子指挥,竟无力地软了下去,而她右手仍紧紧握着木铲,因此倒地的同时,也将那锅蜂蜜连带着打翻。
眼看着滚烫的蜂蜜直直朝她身上砸来,她却没有力气躲开。
就在这万分惊险的关头,一道白色身影如闪电般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起搂进怀中,暗暗替她挡下蜂蜜。
如今是夏季,衣衫单薄,那蜂蜜溅在身上,就算隔着一层薄衫,皮肤仍被烫得立即泛红,带着几分灼痛。
银皓却眉头也没皱一下,搂着昏迷过去的陈紫萁,满心担忧着怀中人,忙将她抱到门外那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扶着她的身子,一手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没一会儿,陈紫萁幽幽转醒过来,入眼便是那块银光闪闪的面具,当即怔住。
「陈姑娘,你中暑昏倒,我来找义父恰好瞧见。」银皓努力压下心底的慌乱,撒着谎。想起自己昏倒前,瞧见那锅滚烫的蜂蜜向自己泼来,她问:「那锅蜂蜜呢?」
「撒了一地,我及时将你救起,并没有伤着。」
此时她脑子晕得很,听到他这话,不禁松了口气,「多谢公子。」
她这才见到自己靠在他怀中,心下莫名一慌,忍着头痛退开他的怀抱,坐直身子。
怀中一空,银皓面上淡然,心中却生出一丝不舍,「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何况又是大中陈姑娘别一直待在药房。」
「好,多谢公子关心。」陈紫萁忙朝他感激道。
瞧着她苍白面上那虚弱的微笑,银皓心里的心疼更甚,差点忍不住开口要她别再学习制药了。
这时兰草赶了过来,一进院门便瞧见银皓与陈紫萁并排在石凳上坐着。
听到脚步声,银皓抬头见是兰草,忙站起身,「陈姑娘暂时不宜再劳作,多喝点水,上床休息会儿。」
兰草忙朝陈紫萁看去,只见她脸色很是苍白,「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天太热了,出来坐坐。」不想她担心,陈紫萁便将中暑的事瞒下。
银皓道了声还有事便转身离开。
兰草自小跟在陈紫萁身边,看着她苍白无力的样子,自是不相信她的话,「姑娘一早就开始在这闷热的药房练习熬蜜,中午用过饭也不稍稍休息一会,再这么下去,万一将身子累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刚刚用过饭,姑娘骗她说自己回房睡会儿,要她也去休息,她当真信了,等醒过来,进姑娘房间一瞧,空无一人,被子还是她早上叠好的样子,立即明白姑娘只怕是来了药房。这几日因着天气热,姑娘在药房练习时,她与王嬷嬷便在旁边轮流给她打扇。
「好,听你的。」此时她虽没那么晕眩了,但身子仍提不起劲来。
由着兰草将自己扶进房间休息,陈紫萁躺在床上,脑子却忍不住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除了感到后怕外,还有一件事令她很疑惑。
银皓出现在药房不奇怪,令她不解的是他为何撒谎?
师傅这些日子白天基本不在家,这事他比谁都清楚,他刚才却说是来找师傅。
他若说是来找她的,她还不会起疑,而且他正好在最危险的关头冲进来将她救起,若说这是巧合,以往她可能会信,但自经历过父亲的事后,她再不敢轻易相信。
既不是来找她,那他无缘无故为何跑来药房?
陈紫萁很想大叫,很想直接跑到银皓面前,质问他为何撒谎?到底跑来药房做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就算真的撒谎,又关自己什么事?为何自个儿如此在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