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女儿会有个好归宿。
都二十岁了,姜多金都已经三年抱俩,吉时的婚事却还没着落,想想就气人,吉时虽然额上有疤,却是不大,一道而已,京城人不知道为什么迷信成这样,觉得女子破相对家族风水不好,年貌相当的不愿意娶,愿意娶的又不像话,不是大龄庄稼汉就是带着孩子的缭夫,还要三百两嫁妆才考虑让她过门,欺人太甚。
姜吉时过去把绷子拿起来,「姨娘,今日天气阴阴的,都看不清楚,别绣了,当心坏了眼睛。」
游姨娘见到女儿,露出可亲表情,「我就打发打发时间。」
姜吉时牵着游姨娘的手来到桌边,打开食盒——里面有荷花酥四朵,粉色橘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做得十分精致。
游姨娘自然知道女儿小时候爱吃,但这江南点心在京城不多见,或者说,从没在点心铺子见过。
游姨娘笑说:「哪来的?」
「包子给的。」
「要说朱二少爷。」
「对我来说,那就是包子,真不知道他哪弄来荷花酥,姨娘,您也尝尝。」
姜吉时拿了一朵给游姨娘,然后自己拿了一朵,跟小时候一样,一片片撕下花瓣,让它慢慢化在口中。
包子有心,她确实想念荷花酥。
熟悉的滋味一入口,马上回到小时候,河水,鱼虾,林子中的野鸡野兔,烤肉的香味……心想着朱子衿真好,还记得她以前喜爱的点心。
游姨娘拿着荷花酥,却是没有马上吃,「大妞,你跟朱二少爷……」
「我跟您说了,没有的事情,所以还是要赶紧赚钱,将来万一启文容不下我们,我们至少有银子可以傍身。」
「可是我看他对你也不错,年末了,连我们一般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何况是皇商,他还陪你亲自去报案——对了,今日约你出去,可是有结果?」
姜吉时三言两语把在客栈的事情说了,末了道:「姨娘,我虽然还是愤恨不平,但这结果我也能接受,谁能想到主使者居然是他表妹,他是我朋友,我不想为难他,可是他也没让我吃亏,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要去山上住尼姑庵三个月,房冷床硬,一日两餐,还没下人服侍,够她受了。」
游姨娘一喜,「我看朱二少爷很替你着想啊,不然皇商家里的人,我们又是平头百姓,怎么可能动得了她。」
「所以我也就接受了。」
「大妞,娘总觉得这朱二少爷可能真的喜欢你呢。」
「我?」
「是啊,不然派个下人跟你联络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人越富贵,时间越矜贵,他要当面给你解释,还要给交代,那不是对普通朋友的态度。」
姜吉时二十岁了,不是当年游家村的大妞,想了想,这朱子衿确实对自己挺好,去江南吃到渍果,还会帮她要食谱——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厨娘就靠手艺为生,要人家讲出食谱也没那样容易,她照食谱做的渍果,一两次就成功,糖盐比例完全没问题,可见那厨娘没藏私。
对了,她的食堂烧毁那日,她才刚报官失败,都来不及打扫,他就出现了,还带她直接进衙门找萧大人——之前没想到这个,现在想来,越想越奇怪,他是不是有派人在留意她啊,不然怎会这样刚好?年末了,他应该很忙,怎么可能刚好路过。
郑柳儿主使放火之事,他也是尽力了,赔偿,让郑柳儿道歉,给郑柳儿处罚,彷佛怕她心里不痛快似的。
他对郑柳儿冷冰冰,却对自己语如春风。
荷花酥是江南点心,她入京十年,中间也去过一些点心铺,却不曾再看过,他……会不会特意找了江南厨娘来做?
朱子衿对自己……对自己……
不是她臭美,想想的确不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在闻香楼跟她说「我的妻子不用门当户对,但势必是要我喜欢的」,现在想来,好像有那么一点别的意思。
游姨娘道:「不是姨娘贪财,但我也算看着包子两年了,这孩子性子好,如果你能嫁给一他,姨娘也就放心了。」
「姨娘,您怎么凭着这些荷花酥,就觉得朱子衿对我有那想法?」
游姨娘莞尔,「姨娘今年三十五了,这都不明白,不是白活了吗?你想想我们每日吃食,中餐总是简单,晚餐总是丰盛,太太作的主,没把人放心上,谁管他吃什么呢。」
「可是我看嫡母对爹总是不耐烦的样子。」
「但还是有感情的,你爹爱吃鸡,我们家若吃鸡,一定是晚上,不然你爹吃不到,太太若没那感情,哪会记得丈夫爱吃鸡。」游姨娘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别看表面,多想想里面。」
姜吉时听母亲这话,看着手中的荷花酥,「姨娘,可是我也不是顶尖美人,还破了相,连个平头百姓都介意,他真不会介意吗?」
「要说来,你额上会留疤,还不是为了救他。」
「我也不是要他感激……」
「皇商朱子衿年少成名,京城谁不喜欢,可是喜欢的是他吗?喜欢的是他的财富,他的权势,他能带来的荣耀,所以他不希罕……你俩自小相识,一起玩了两年,他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他要的就是这种踏实,当初他瘦弱生病,你能陪着他玩,现在他风光无二,你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姜吉时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人的感情很微妙,她以前对朱子衿就是看一个有钱大爷,没太多想法,自从知道他是包子,也不拘谨了,也不恭敬了,可以直呼其名,并且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自在。
至于朱子衿喜不喜欢自己,这无法断定,她只知道,朱子衿对她这样和颜悦色,对郑柳儿没一点好脸色。
朱子衿就算不到喜欢她,但自己对他而言绝对是特别的了。
十年前的离别礼物,那么不值钱的菩提子,他还戴在手上呢……
那天晚上因为姜大富饿了,所以没等姜启文跟姜识文从学堂回来就先开饭,桌子上一只白斩鸡。
就见小汪氏很自然的把两只鸡翅都夹在小盘子里,说丈夫喜欢,留着等他回来吃。
姜吉时又想起房中的荷花酥,以及游姨娘那句「没把人放心上,谁管他吃什么呢」。
虽然年前工人难找,但朱子衿银子多,居然也让他找到八个匠人,把烧得破烂的旧食堂拆了,趁着一日历法上适合动土木,这就盖了起来。
老天爷很赏脸,除了冷,没下雨也没下雪,连工人都说,冬天难得有这样适合施工的好天气。
姜吉时自然是待不住的,天天过来看,总是坐在对街的台阶上,一看一个时辰,也不累,至于买下来的丫头春桃,则因为没开店的关系,游姨娘就让她在家里帮忙绣花赚钱,毕竟也是一个人力,不用白不用。
匠人习惯了——哪户人家不监工呢,所以也任她待着。
到第三四天,姜吉时又来看施工,却见得朱子衿从转角过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有人在看她,一转头居然是朱子衿。
就见他在融融的冬日阳光下,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包子病弱,朱子衿倒是人高马大的很。
姜吉时站了起来,太阳下眯眼对他笑,「怎么了?」
「听说你天天监工,过来看看你。」
「也算不上什么监工,只是我在家里待不住。」
朱子衿很敏感,「家里怎么了吗?」
想到家里的事情,姜吉时一阵窝火,正愁没地方发泄,朱子衿这一脸诚恳的问候,她哪还忍得住,「我爹这几日不去学堂读书,我祖父祖母说不读书了,那去找个活计,他也不肯,就天天赖在家里,才三十几岁就这样,也不知道他想干么。我嫡母昨天来找我哭诉,说我爹跟宋寡妇好上了,还想把宋寡妇娶进来当姨娘,让我作主,我爹是生我的人,又不是我生的人,我怎么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