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却是越发热闹了,金于飞和玉怀瑾喝开了,两人还斗起酒来,拿了一个玉碗来掷骰子,谁输了谁喝。
「娘子,是谁教你玩这个的啊?好玩!」
「是六娘姊姊教的。」
「六娘姊姊?」
「是啊,有一回我陪爹爹去南方沿海的城市做生意,爹爹跟人约在百花楼应酬,我坚持要陪他一起去,就是在那儿遇上六娘姊姊的,她可是楼里最有名的花魁呢……」
花魁?玉怀瑾脸色微变,盯着眼前略微喝高了,显得兴高采烈的女子。「我听说,花魁出身的地方都是些不正经的风月场所,姑娘家不能去的。」
「谁说的?爷就偏偏要去!」
「爷?」
「呵呵,我告诉你啊。」金于飞忽然放下酒杯,倾过身,伸手拍拍他脸颊。「我陪爹爹做生意都是穿男装的,别人都称呼我一声『小飞爷』,你说我威不威风?」
是挺威风的。
玉怀瑾由着娘子拿自己当个孩子似的哄着,还掐脸颊,心内五味杂陈,总觉得胸口窝着一把火暗暗焚烧着,烈焰就快要窜出来。
但偏偏,他不能动怒,还得继续把自己装成一个天真单纯的傻子。
玉怀瑾忍着气,笑得越发灿烂了。「娘子,我还要玩,掷骰子好玩,你再教教我!」
「好呀,我教你,这摇骰和掷骰都是有诀窍的,你要是傻不愣登地照实来耍,那可就吃大亏了!」
「不能照实耍?那该如何?」
金于飞见玉怀瑾一副呆样,脸颊喝得红通通又鼓鼓的,越发觉得他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子。
「小呆瓜,当然是得作弊啊!」边说边挽起衣袖,为了摇骰方便,还起身将一条玉腿跨站在椅子上。
玉怀瑾瞪着自家娘子这豪迈的姿势,眼角不由得微微抽了抽。
见他发愣,那粗鲁的女人还不知好歹地巴他的头。「你发什么呆啊?好好看着爷给你示范!」
玉怀瑾咬牙切齿,心想爷自个儿从前就是混军营的,三教九流早就见识得透透了,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还需要你来显摆?
问题是,如今还不到他对她显露自己来历的时候,他只能忍着气,由他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明明是一只小野猫,还非把自己装成母老虎。
他暗自冷笑,冷眼看着金于飞耍乐,骰子玩不够,还命丫鬟拿了一副牌九进来,教他下注赌博。
呵呵,这是女人家该会的玩意吗?
掷完骰子,又连连赌了十几把牌九,金于飞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似乎有点醉意了。
事实上,不是只有一点,她好像连眼神都模糊了,看着眼前的人影总觉得在晃动着。
她忽然觉得烦躁,上前一把用双手定住那人的头颅。「你不要乱动了!」
玉怀瑾淡定地睨着她如秋染霜红的俏脸蛋,她或许自己未警觉,但他可是精算着,那一大坛秋露白最后约莫十之七八都进了她的肚子,即便是薄酒,怕也不是寻常女子能扛得住的。
瞧瞧,如今是谁灌醉谁了?
他嘻嘻地笑。「娘子,我没动啊。」
「你真没动?」她困惑地瞪着他,双眸氲着朦胧水雾。「难道是我醉了?」
「娘子,你不是说这酒是秋露白,喝不醉的?」
「就是啊,你都还好端端地站着呢,我哪里可能会醉?肯定是错觉!」
「嗯,是错觉。」他顺着她的话应道。「娘子,需要我扶你上床吗?」
「不、用!」金于飞一挥手,很豪气似的。「爷不用你扶,爷、爷自己能走……」
「好吧,你自己走。」
玉怀瑾还真的很干脆地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子一步一踉跄地往那张偌大又华丽的月洞式架子床走去,踢开脚上的软鞋,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结果额头还不小心撞上雕着喜鹊登枝的床柱,一阵吃痛。
「娘子,你没事吧?」玉怀瑾故作焦急地上前,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醉蒙蒙的娘子。
「我没事!」
金于飞跪坐在铺着大红锦褥的床上,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望向身旁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眼看人,她竟是越打量他,越觉得自己这傻子夫君还真是长得俊俏非凡,唇红齿白的,看了就让人想疼。
她色心陡起,纤纤素手不受控制地主动伸出去,握住了人家的脸颊搓揉着。「夫君,你好可爱。」
「你说什么?」玉怀瑾差点变了声调。
「我说,我的怀瑾长得真真好看,比六娘姊姊和石姊姊都好看!」
石姊姊?是她上回提及的那投资商船生意的石如兰吗?她又是在哪种场合认识对方的?
玉怀瑾思绪起伏,盯着金于飞的眼神闪烁异光,她却是毫无所觉,迷迷蒙蒙地睇着他,自两瓣樱唇吐露的呼息隐隐带着清冽的酒香,醺得他莫名有些不自在,不禁狠狠地瞪她。
「你瞪我做什么呀?小呆瓜,不准你这样对我不敬。」她用软软的手指尖戳着他的脸颊肉。
「娘子你冤枉人,我哪里对你不敬了?」虽然她看来分明是喝醉了,但玉怀瑾仍不敢大意,继续演个呆子。
不料金于飞见他表示委屈,竟是嫣然一笑,索性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拍拍。「好好,是我坏,冤枉怀瑾了,你最乖了,不难过喔!」
玉怀瑾被迫以一个几乎紧贴着一对香软「大包子」的诡异姿势被人揽着,只觉得胸口那把火越烧越旺了,且好似有往下腹放肆的不妙趋势。
「咳咳!」他急忙推开揽抱自己的女子,做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娘子,你喝醉了。」
「才没有,我没醉,我还能喝!」
只有喝醉的人才会如此坚持自己还清醒着。
玉怀瑾似笑非笑,还未及回话,金于飞又黏过来。
「你别一直动,晃得我头晕……」她硬是用双手定住他的脸庞。「我跟你说啊,你这名字取得真不赖,『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她摇头晃脑地吟起来,忽地吃吃一笑,拍了拍他脸颊。「不怕不怕,你这块美玉就算别人不欣赏,也还有我,爷既然与你成婚了,肯定不会让你蒙尘的。」
玉怀瑾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谢、不谢。」她笑得还挺乐,真当自己做了件大善事。
这回玉怀瑾连眉峰也拧上了。「其实娘子的芳名也挺好听的。」
「才不呢!」金于飞嘟起嘴来,纤长柔细的羽睫颤呀颤着,似有无限委屈。「『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我告诉你啊,我这名字的典故是出自诗经,写一个姑娘家要远嫁,她的亲人来送行,哭得可伤心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其实也不必伤心的。」
玉怀瑾语气颇有些清冷,金于飞听了登时不悦,气哼哼地瞪他。「你懂什么!嫁人自然要伤心了,嫁了人就不再是自由身,生死都不由自己,多惨啊!」
「喔?」玉怀瑾剑眉一挑。「可是娘子还是嫁给我了。」
「你?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金于飞在自己唇前比了个嘘手势,左右看看,彷佛分享一个大秘密似的贴近玉怀瑾耳畔,兰息轻吐。「其实吧,我家里人知道圣上将我赐婚与你时,还悲秋伤春了一场,是我劝服了他们,嫁给一个傻子夫君,总比嫁给一个精明干练的好。」
「喔?」
「傻子不会斤斤计较,也不会三妻四妾,傻子拿捏不住我,反过来我还能拿捏他,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