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镇北王府这百年来一直为国家守护北境,劳苦功高,即便传到他这一代,稍稍有些掉链子,但皇帝终究见不得一个粗豪武夫哭成一朵可怜的小白花,当下就允了赐婚,替他儿子冲喜。
也合该那个金家的嫡长女倒楣,当时皇帝老爷说俊男就该配美女,光从两家的姓氏合起来,也该是一桩金玉良缘,于是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岂料皇上派来的天使还未将赐婚圣旨送到府,玉怀瑾忽然从昏迷中醒来,这一醒,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这儿子,不傻了,不仅不傻,还精明异常,一日日的,不动声色地将府里大权逐步收揽在手里,待他这个做爹的回过神来,这才恍然惊觉竟连自己都被大儿子控制了。
是喜是悲,如今玉长天倒也说不清了,但要他把自己儿子当成妖魔鬼怪防备着,甚至对着干,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只能认命了!
不仅玉长天有此体悟,玉娇娇与玉望舒姊弟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大哥变得很严厉又很吓人,但有他坐镇府里,好像也能令人安心不少,何况托他的福,还娶进来一个家财万贯的新媳妇。
一念及此,玉望舒试探地问自家老爹。「爹,话说回来,大嫂的嫁妆昨日都送到了,咱们以后应该不愁吃穿了吧?」
「你这没骨气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靠女人的嫁妆吃穿?就算你丢得起这脸,你哥也丢不起!」玉长天凛然训斥,一副义正词严的姿态。
「呿。」玉娇娇又冷嗤一声。
玉长天顿时变了脸,满腔懊恼,可吐嘈自己的是掌上明珠,不能打不能骂的,还能怎样?只能生受着了。
三人躲在玉长天正院的书房里开秘密家庭会议,时间长了,外头几个守着的侍卫与下人开始骚动了。
府里大管事里里外外地张罗着,陡然惊觉几位主子都不见人影,不得不赶来提醒一声。
「禀王爷和世子爷、大小姐,贵客们都陆陆续续上门了,还请出来迎客。」
三人一凛,尤其是玉长天父子,总算醒悟到今日还有重责大任在身,就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那也是绝对不能偷懒的,否则这婚礼哪个环节没办好,惹毛了那位煞星可就不妙了。
父子俩对望一眼,同时叹气,勉力撑着酸痛的身子,好不容易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玉娇娇在一旁看着,摇头不屑。
临出书房前,一个念头蓦地犹如雷电闪过,劈中玉望舒的脑海。
「爹,姊,你们说,大哥如此腹黑,大嫂嫁进来能受得了吗?莫不会没过几日就吵着要和离了吧?」
玉长天与玉娇娇闻言皆是骇然一震,面面相觑,心头都陡然升起不祥预感。
这……不是完全没可能啊!
遥想大哥初初转性时,自家人可是被他整得鸡飞狗跳,从此和安逸享乐的日子挥手道别,生活中满是磋磨与苦难。
何况上回这对未婚夫妻初次相遇,大哥就当街将大嫂压在地上猛吃豆腐,把自己未过门的娘子气得俏脸惨白,恨不得拿刀砍人,这婚后两人日日相对,还不得斗得昏天暗地?
老天爷!饶了他们吧!
第二章 大婚之日醉醺醺(2)
婚礼的仪式总是繁琐的。
迎亲、上轿、射箭、踢轿,新郎倌牵着新娘子走过红毯,入正屋喜堂,在礼官的唱仪与众宾客的见证下,拜堂行礼,接着一路被送入位于王府东北角松涛院的喜房。
新郎用那一杆红绸缠着的乌木秤挑起新娘的红盖头,女眷喧闹着拿花生、红枣、桂圆等果子撒帐,喂新娘吃汤圆,笑问新娘生不生?
最后便是共饮合卺酒,新婚夫妇各端着一盏用红绳系着的鸢尾纹甜白瓷小酒杯,身体相互偎近时,彼此鼻息可闻,说不出的暧昧。
一系列的流程完成后,新郎便被请出去待客了,约莫闹了半个多时辰,才又带着微醺的酒意,在一干丫鬟小厮的簇拥下回到喜房。
一番忙忙乱乱的更衣洗漱过后,这对新婚夫妇终于能在桌边相对而坐,四目相凝。
这才是今夜的主戏上场。
洞房花烛夜,新郎与新娘初次正式交锋,谁能取得主导权,谁以后就能在这个小院里当家作主。
金于飞是断断不容许自己败给一个傻子的,无论如何都要教他认清今后他们夫妻必须是「妇唱夫随」,做夫君的只能乖乖听娘子的话,娘子的命令就是圣旨,优先于所有的排序。
窗边的红木条案上,一对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着,映得整间婚房红光流转,就连金于飞脸颊上都彷佛晕开一抹淡淡的霞色。
「娘子,你脸红了,是害羞了吗?」
「夫君的脸比我还红,害羞的人是你吧?」她盯着坐在对面的男子,似笑非笑。
桌上摆着一壶酒,几碟下酒的点心,都是她方才命厨房的人备下的,如今正好拿来哄这个笑嘻嘻的傻子。
「娘子,我们还不睡觉吗?」玉怀瑾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点心,又看看面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娘子,一脸傻乎乎的。「我有些困了呢。」
「不能睡。」她坚定地表示。「你得陪我喝酒。」
「可是我方才已经喝了好多、好多呢,爹拉着我一直跟人敬酒……」
「你是新郎倌,是应该款待来吃喜酒的宾客,可我才是你的新娘子,难道你反而不舍得陪我喝酒了?」
玉怀瑾茫然地摸摸头。「我们刚刚喝过交杯酒了啊。」
「那不算,那是为了婚礼的仪式喝的。」金于飞狡黠一笑,执起桌上那只绘着合欢花的酒壶,优雅地替两人斟酒。「这酒可是我亲手酿的,专程从我娘家带过来的。」
「是娘子酿的酒?」玉怀瑾眨眨眼,似乎有些兴趣了。「什么酒啊?」
「秋露白。」
「秋露白,好喝吗?会不会喝醉啊?」说着,彷佛很担心地皱起他浓密好看的剑眉。「爹说我今晚已经喝太多酒,要是喝醉了,就不能和新娘子圆房了。」
金于飞动作一凝,停顿两息才放下酒壶,故作不在意地笑笑。「你知道圆房是什么?」
「知道啊。」玉怀瑾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跟新娘子一起睡。」
「怎么睡?」
「就是盖着被子睡啊!娘子你放心,我睡相很好的,不会抢你的被子。」
好吧,终究是个傻子。
金于飞暗暗松了口气,笑得更真心了,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夫君不动声色地垂下眸,掩去眼里闪过的异光。
她盈盈笑着,将一只酒杯推至玉怀瑾手边。「夫君且听我说,这秋露白是取秋收的新米,佐以清晨的露水所酿的薄酒,香气清冽,味甘,喝不醉的。」
「真的喝不醉?」
「不醉,我不骗你。」
玉怀瑾又垂下眸,再扬起时,眼神却是灼灼发亮,闪耀如星。「那我们多喝点!不过娘子你可得陪我一起喝,不然我不喝了。」
「那是当然的。」金于飞巧笑嫣然。「一个人喝酒多闷啊,我陪你喝,我们一同来举杯邀明月!」
「好啊好啊,我们来邀月亮,也邀星星。」
「行!就让星星月亮都来陪我们!」
金于飞豪气干云,当下就和傻子夫君干起杯来,意图把他灌醉了,自己就能逃过新娘子必须圆房的责任。
一壶喝完了,见傻子夫君依然眼神清明,索性让贴身丫鬟直接再送上一大坛。
元宝和珍珠都有些担忧,却知道小姐一旦下定决心,她们是阻止不了的,只得顺她的意,小心地关上门,退到外间安静地守着,随时等候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