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和大嫂在厢房里都说了些什么啊?」
蓝裳少年,也就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玉望舒打量着从回到府里就阴沉着一张俊脸的兄长,心下莫名地感到忐忑不安。
这个兄长,他总觉得好似不怀好意啊,方才那一个被人撞到后仰,接着再顺势压在人家姑娘身上的做派,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好歹出自历年负责替国家镇守边境的将门世家,学过一点三角猫功夫,还是看得出来大哥分明是故意那么摔的。
大哥这是想做什么呢?莫怪未来大嫂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将他和下人都赶开了,坚持要和大哥在厢房里私下算帐。
「你莫不是想搅黄了这桩婚事吧?」玉望舒小心翼翼地问。「要是你真的气不顺,要不,让爹爹进宫向皇上求情去?凭我们家的面子,让皇上收回这个赐婚的圣旨,也不是完全不行……」
玉怀瑾不吭声,一个凌厉的眼风朝弟弟扫过去。
玉望舒登时不争气地抖了三抖,勉力吞了口口水,才讨好地继续说道:「不想娶就不娶咩,难不成皇上还能强按着你的头逼你喝水不成?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嫂家里有钱,据说这两年赚进的银两已到了全国首富的级别,要是她嫁过来王府,不说她带来的嫁妆,就是她那颗聪敏异常、特会做生意的头脑,咱们也得捧着敬着不是?这笔买卖也不算太亏……」
又一道锋锐的眼刀射过来,玉望舒不敢再说话了,讪讪地摸摸头,正不知所措,岂料他可怕的兄长忽然展颜一笑,眉眼如春花盛开。
「成亲很好啊!有个娘子每天陪我一起玩,多好!」
玉怀瑾笑道,看似孩子气的言语,玉望舒听了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哥啊,娘子娶回来可不是给你玩的,你到时玩坏了可怎么赔啊!
见玉望舒一脸惊惶,玉怀瑾笑得更好看了。「嗯?我说得没道理吗?」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玉望舒忙起身拱手,十分恭敬地说道:「大哥,那弟弟在此就祝福你婚事顺利,娶个娘子好过年了!」
「乖。」玉怀瑾伸手拍拍弟弟的头,一脸欣慰。
玉望舒见兄长这副表情,却是手臂又窜起了鸡皮疙瘩,心口莫名地有些发慌。
他觉得,他似乎必须为数个月后要进门的大嫂默哀一下,嫁给他这个哥哥,嗯,肯定会是她未来人生一大转折——
就不知是举案齐眉,还是同床异梦了?
呵呵。
第二章 大婚之日醉醺醺(1)
夏去秋来,待城外山上的枫叶林尽数染红,时序便进入了初冬,静悄悄地下起了今年第一场初雪。
隔日,雪霁天晴,正是金于飞大婚之日,天色未亮,几个丫鬟便将她唤起,忙忙地替她梳妆打扮起来。
待她身上穿了绣着花开富贵的大红嫁衣坐在妆台前,她亲娘姚氏便来到了房内,接过珍珠手上递过来的一把玉雕鸳鸯梳篦,替自家女儿梳起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一首梳头词,流露的是为人母亲殷切疼爱的心情,姚氏虔诚地念着,越念就越是心情激动,终于忍不住哽咽,潸然落泪。
金于飞扬眸,从海外搬回来的水银梳妆镜里望向姚氏的脸,脸盘圆润,鬓发隐约染上了霜雪,多了几条鱼尾纹的眼眶泛红。
「娘,您别哭了。」金于飞伸手往后,握住娘亲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您和爹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不就是盼着女儿出阁这一天能喜气洋洋、风风光光的吗?」
「娘和你爹是想把你好好嫁出去,但是……」姚氏强忍着心头酸楚。「娘知道不该在你大喜之日触你的霉头,就是这心里憋得慌,怎么偏偏圣上就许了咱们家这样的亲事……」
看来,还是舍不得她嫁给一个傻子了。
金于飞会意,起身面对娘亲,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点了胭脂的樱唇刻意绽开灿烂的笑容。「娘,您瞧瞧女儿,今日好不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这满王城里,谁比得上我金家女儿的颜色?」
「那您还担忧什么?今日,我必会是最美的新娘,嫁到夫家去,也必会是最贤慧持家的好媳妇,肯定不会给爹娘丢面子的。」
「娘哪是怕你给家里丢面子?就是……」姚氏哽咽难言。
金于飞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摇晃着。「我知道娘心里挂念什么,但女儿之前不也说了吗?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的选择。您和爹从小看着女儿长大,应当最清楚了,我决心做好的事,有哪件做不成的?谁又能拦得住我?」
姚氏转念一想,确实这丫头从小就要强,尤其七岁那年因溺水昏迷醒来后,整个人犹如一块拂去青苔的美玉,莹然生光,不仅更加聪慧伶俐,还生出许多灵思奇想,连她爹都叹为观止。
一念及此,姚氏幽幽叹息。「娘就是不放心你……」
「好了,夫人,咱们女儿的大好日子,你就别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没得坏了气氛!」
一道粗豪的大嗓门在帘外响起,姚氏一愣,金于飞则往帘外望去,笑着扬嗓。
「爹,您怎么来了?」
因平素乐善好施,脸上又常年留了一把大胡子,因而得了个「美髯弥勒佛」称号的金首富,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抱着自家大胖儿子,来到女儿闺房的外间,却是碍于礼法,不好再进里屋,只得清清喉咙,装作自己有点不情愿。
「还不是你弟弟,放心不下你这个长姊,硬要爹爹带他过来?」金首富干脆俐落地拿怀里抱着的宝贝疙瘩当借口。
金若光一翻白眼,颇为鄙夷地扫了他爹爹一眼。明明自己也想来,还装呢!
他不客气地揪了揪自家爹的大胡子。「爹,放我下来。」
金首富被儿子揪痛了胡子,只得放他下地,金若光立刻欢快地抛弃他爹,咚咚地钻进里屋。
眼见他就要扑向金于飞,姚氏急忙拉住他。「光哥儿不可,可别弄皱了你姊姊的嫁衣。」
「喔。」金若光抿了抿小嘴,只得乖乖地退开两步,仰望今天格外显得容光艳丽的长姊,奶声奶气地问:「姊姊,你看了嫁妆单子吗?」
金于飞微微一笑。「自然是看了,如何?」
「那你有没有看见光哥儿送你的添妆?」
「你给姊姊添了妆?是什么啊?」
「金粉阁总店!」金若光得意地炫耀,小手叉腰,就差没仰天哈哈大笑三声。
金于飞顿时愣住,摸了摸金若光的头,目光不可思议地往帘外父亲圆滚滚的身影飘去。「爹,您把金粉阁给我了?」
「不是爹给你的,是我!」金若光又蹦又跳。「是光哥儿给姊姊的!」
「好好,是光哥儿给姊姊的。」金于飞柔声安抚着弟弟。
论理,家里的产业迟早都得交到光哥儿这唯一的嫡子手上,说是他给自己的添妆也不为过,不过若没有爹爹点头同意,这整个金家分量最是重中之重的一间铺子,她也拿不到手上。
「爹,您是认真的吗?」
金首富捻须微笑。「自然是认真的,这些年来,你往家里的产业使了多少功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金粉阁主要做的是女人家的生意,给你正好。」
「可京城总店是咱们金家扎根的第一间店,意义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