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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红豆饼派对」的那一晚,是他吃相最为外显的一晚。

  他打造的烤盘模具让她能轻易使用,抹上薄薄一层油就能烤出外脆内软的饼皮壳子,完全不沾黏,她看着他大口吞食,即使是安静的,一声赞赏般的叹息也没有,那优雅又迅速的吃相实令她有满满成就感。

  她观察得出,他偏爱甜甜的红豆馅口味,加进奶酪后,他吃得眼睛都闭起,咀嚼间嘴角悄悄勾高。

  后来她并未在茶棚开卖红豆饼,混铜铸铁材质的烤盘得来不易,她都不知他使什么法子才弄到手,中间是否历经危险,所以不可能要求他再多弄几块,而唯一的一块烤盘便被她架在灶房小炉上,这些日子以来,陆续烤出多种内馅的脆皮饼子,全祭了一家子的五脏庙。



  只有自家人才能时常尝到的好滋味,那似乎让他颇满意,尤其她会针对他的喜好调整饼皮和内馅的比例以及口味,这种「客制化服务」总能让他露出很朦胧、某种近乎孩子气的神情。

  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他没肯起身,就死死赖着,一团团热息喷在她肤上。

  瞧这德性,哪里不是孩子气?

  安志媛内心长叹,脑子清楚了些,又推他一把,问道:「你真舍得杀我?」没等他答话,她连忙补充道:「想好喔!仔细想好再回答,不要惹人生气。」竟有威胁之意。

  抵着她颈窝的脑袋瓜摇了摇,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她身上翻下来。

  「对不起……」雍天牧直接道歉。



  那略微不稳的沙哑嗓音让安志媛的心口瞬间塌软一小角,她哼了声,双臂还盘起,巧肩顶了顶他偎在那儿的额头。「所以是舍不得的,对吗?」

  「嗯。」无丝毫异议。

  跟这样的男朋友较真实在好累,她突然来一个深深呼气,再重重吐出一口气,下好决定了——

  「好啦,你的道歉我接受。再有,你说杀掉我,就没有以后感情淡了、没了、谁要离开谁的事,雍天牧,你是怕被人分手吧?那、那我们之间,我可以跟你约法三章,往后咱们两人不论发生何事,关于『分手』一事都由你来提,你提分手,我们就分手,你不提,我们就一直在一起,这样你能安心些了吗?」

  她觉得自己差不多是「以身饲虎」了。

  面对感情,她有诸多不安,他应该也是,只是他想消除不安的法子竟是把她这个造成他不安的因子先消除掉,都不知该骂他笨蛋还是说他奇葩。欸。

  总归自己的男朋友自己调教,谁让她喜欢他。

  雍天牧顿了会儿终于理解她说了什么。

  「没有分手,我不可能提。」声略急,面容再度凑得很近,注视她,重申。「我不提。」

  安志媛心里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男朋友爱她爱到想杀掉她,还绝不提分手,她竟神奇地尝到满满的黑色幽默甜蜜感,不生气了。

  「好啊,不提就不提,那你也要跟我约法三章,以后要是又有想杀掉我的念头,得坦白跟我说,如同这一次这般,老老实实告诉我,好吗?」

  她的要求完全出乎他预料,却有一股……像似如释重负之感席卷全身。

  他略僵硬地点点头,后又怕她在幽暗中看不清楚,跟着出声——

  「好。不论我想些什么,都告诉元元。」

  她咧嘴一笑,凑上去一记啄吻,道:「这是约定盖章。」语毕,她像完成什么大事般全身放松下来,随意拢拢衣衫,小小打了个呵欠。

  爱困了,今晚搥男友兼扮女霸王着实有累到。

  她挪了个舒服位置躺平,又道:「亲爱的牧哥哥,小妹得失陪了,要来睡美容觉,那个……要杀要刚你就自便吧,甭跟咱客气。」

  她掩睫而下,眉宇舒张,可爱地微翘嘴角,呢喃。「晚安啊……」

  直接睡给他看,不管了。

  然后朦胧中她似乎得到一个晚安吻,在将要睡着之际,男人凑过来亲她,力道甚轻。

  *

  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奇怪的姑娘,每每令他错愕惊奇。

  他问过她的来历,她说她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座海岛,却极可能不存在在这个世间。

  问她为何会离家来到南雍,她曾半开玩笑道,说自身出了场意外,被狠狠撞飞,结果一撞就把她隔空撞来这里,接着便是他已然得知的,她被安老爹捡回家养,带着家人将安家茶棚经营得有声有色,连带活络了整座小溪村。

  她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用了一个简单的词讲述自身状况——穿越。她从某个时代穿越而来,落地于此,若横空出世。

  越靠近她,越笃信她偷偷告诉他的那些,那并非玩笑话,她似乎以为他不会轻信,短短几句就带过了,但他没有不信的理由。

  若非她种种的不寻常,她不会看上他这样的人,更无法容忍他朝她走去。

  她的许多想法令他难以掌握,他当然渴望将她完全掌控,却又对她的不受控疯狂倾心,矛盾到不知所措。

  她将秘密告诉他,而他也有深藏的秘密……若哪天真说与她听,她会作何等回应?

  若在以往,他想到这般问题内在定然烦躁不已,此际胸中竟轻飘飘,只因他连想杀掉她的话都吐实了,没吓跑她,反倒遭她一顿猛搥。

  原来他喜欢挨她的揍,把他揍狠了,他越发舒坦欢喜。

  原来,他喜欢对着她犯贱,这一身傲骨尽可匍匐在她面前,任她践之踏之。

  这一晚他未回自己房中,而是挨着她想着许多事,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内心平静,直到那一抹熟悉的夜灵来访,乳白色的雾体整个展现,他才意识到现实中的自己原来已睡去。

  夜灵访梦,以往约一旬一会,那开端的两、三年令他武艺进步神速,后来不知因何来访的次数递减,竟演变成两、三个月才得遇一次。

  他曾仔细推敲过,得出了一个答案,似是他在梦中已学不到更多,因而夜灵不来。

  在他的感觉是,并非那奇异的雾体没有新招,而是新招再多,以他的现状像也无法悟道,即便他已是强中手,奇诡的武学道上仍有过不去的坎儿,而那个坎儿究竟为何,他根本不知。

  今夜又遇夜灵访梦,粗略一算竟有大半年未在梦中遇见。

  雍天牧望着那当空浮动的乳白色人形雾体,一时间有些懵,但很快地注意力便被召回。乳白色雾体上开始点点闪烁,每一个亮点代表人体的每一处穴位,他一见便入迷。

  那些亮点以往并非未曾亮过,以往的他如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此际的他竟能瞧出丁点端倪,而点与点之间连成线,线与线之间形成一幅起承转合、宛转徘徊的玄机之面,他,忽而就懂了。

  破关的要旨原来在心。

  他的心变得轻飘飘,却非空荡荡的轻。

  他的心于是住进一个人。

  他因而生情,而情,是一切之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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