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晓夏知道他的身世,反应会不会和舅妈一样?肯定会的吧……
韩磊的舅妈叫做刘娉婷,是刘将军的女儿,现在刘将军被封镇国公,人人都高看,但在那之前「将军」名声虽然好听,却入不了京城贵人的眼,谁晓得哪天就战死沙场了呢。
因此名门淑媛不愿与刘娉婷结交,嫌弃她莽撞粗鲁。
偏偏这个被人视为粗野的女子,撞进唐绍和这个状元郎怀里一见定情。
刘娉婷苦苦追求,唐绍和处处闪躲,当时还成为人尽皆知的笑话。
唐绍和舍不得刘娉婷受人嘲笑,拉了她细说苦衷。没想到那个不要命的女人竟说:「不就是复仇嘛,就算失败,丢了性命又如何,至少爽快过。」
然后唐绍和就把人给娶了。
「有老婆了不起?」韩磊翻个大白眼。
「当然了不起,等你娶静宁郡主就知道。」这话说得可歹毒啦。
「有人这样诅咒亲外甥的吗?」
「郡主人美才气高,要不是太子太想拉拢你,能舍这么一个大美人?」
哼,侯府里管事、下人、奴婢……安插的眼线不够,还想种上一枚大的?
想都甭想,现在的欲迎还拒,不过是为了糊弄太子,让他和皇后对自己放下戒心,若非如此他怎能挖出机密。
「她算哪门子的郡主,不过是皇后娘家侄女,与早夭的公主有几分像,皇后才带在身边。」
「可皇后是真心疼她,若非如此怎会顺遂她的心意,非要为你们赐婚。」
「想都别想。」
「所以你打定主意,要娶白晓夏?」
「如果能斗倒太子,如果能顺利活着,对,我会娶晓夏。」他斩钉截铁的说。
但即使准备再充分,他们面对的是皇权,除非到盖棺论定那一天,他都不敢把握自己能够成功。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胖的姑娘……」唐绍和摇头。
「她现在很瘦了。」还很美、很勾人,让他一见便日思夜想,夜夜不寐。
那次过后,他又偷渡两回香闺,他一面指责自己,却又一面暗自欢喜。抱着她,睡得分外深沉,一觉醒来,再大的压力都觉得能够扛得起,因此他又偷她一件衣服。
「一颗球能瘦成什么样子?就算剩下半颗也……」
咻!阴森森的目光射过来,唐绍和后背渗出薄汗,在死人堆里爬过的就是不一样,真不晓得静宁郡主看上他什么。
在韩磊的「威胁」下,唐绍和乖觉地转开话题,「先生得到消息,无湘子躲在城郊的麒麟山里。」
甘秋禹天赋异禀,早年奇遇,习得一身文武才艺,却因得罪考官以致名落孙山。是祖父发现他的才华,引荐给先帝,先帝对他赏识,聘为太子太傅。
当年他不过比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大两岁,就成了皇帝的先生。
讲学数日,两人投契,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麒麟山?竟然是在那里?」
七皇子派人到处追查,却没想过无湘子会在那里,那可是地宫的守护山啊。
「即使抓到无湘子,也无法证明他与太子之间有关系。」唐绍和咬牙道。
没错,太子可是拿性命担保,说自己也是被无湘子欺骗的受害者呢。
「往好的方向想,至少皇上已经停用丹药。」韩磊微眯起双眼。
半年前皇后娘娘透过太子寻来无湘子,为皇帝熬炼丹药,皇上用过后觉得很好,便命无湘子留在宫中炼丹。直到数月前大军班师回朝,七皇子发现皇帝后颈处有奇怪的紫色斑纹,立刻请来太医,这一号脉事儿便大了,什么丹药?根本就是毒,若非皇后娘娘也服用,太子弑父之举就坐实了。
毕竟皇后与太子母子情深,满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在皇帝要抓无湘子时他逃了,据说还溜进东宫偷走太子三万两银票,太子气到跳脚,直说自己识人不明、悔恨交加,哭着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侍疾,数日不曾合眼。
最后,此事以太子被罚禁足三个月告终。
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太子把心安回肚子里。
幸而皇帝食用的时日不多,只要一年半载就能将身上的余毒清理干净。
恰恰因为此事,皇帝对太子不再全然信任,这才命他们甥舅彻查扬州税赋缺漏,否则皇上肯定还想兜着藏着,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
「你说得对,至少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唐绍和咬牙,就算这次不能把太子拽下来,也要卸他一条臂膀,虞家倒了,陈王吴林邵……金主一个个中箭落马,待扬州硕鼠清除,钱袋一丢,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第九章 死中求活(2)
这三天晓夏过得浑浑噩噩,不断回想那天的事。
韩磊会有危险吗?是谁在暗中对付他?难道从军的他没死在战场上,却要在朝堂这个大染缸被害?
这么一想,她的自律神经失调,失眠、胃酸疯狂逆流、脸上长出两坨黑眼圈、冒出几颗小痘痘,脾气变得暴躁。
她狂喝水,好像水能浇灭肚子里那把火,助手阿无、琬娘也发现东家情况不对,能揽着做的事儿,尽量不惊动东家。
但是……看着秦润,阿无和琬娘不禁面面相觑。
阿无问:「不知老爷找我们东家有什么事?」
他拿出一袭长衫放上桌面,翻开缝在衣服里头的标签。「我姓秦,想问问这上头的白晓夏可是你们东家?」
是慕名而来的?两人松口气,阿无解释道:「是的,这间制衣厂在瑜州,做出来的衣服专供『金缕衣』,我们这里是不卖的。」
秦润微微一笑。「可否请东家出来一叙?」
瞧对方身着锦衫,腰环玉带,肯定身分高贵,琬娘不敢得罪。「秦老爷稍坐,我去请东家出来。」
晓夏硬逼自己专心工作,她很清楚,在事实不清的情况下,任何揣测都是徒劳。
「东家,外头有位秦老爷想见你。」
秦老爷?不认识……
她放下针线,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一眼……便认出了秦润!
那是在「金缕衣」见过的……没错,就是他,他的外表没有太大改变,应是养尊处优、生活无虞的关系。
他仍旧是一张笑脸,弯弯的眉、弯弯的眼,让人倍感亲切。
只是裙襦上的小雏菊、白晓瑞的屍体、被刨走的眼球……许许多多的画面让晓夏惊出一身冷汗。
「秦老爷。」她硬着头皮上前,努力不让牙齿打颤。
「这些衣服是出自姑娘的手?」
「不,您手上这件是制衣厂做的,我只负责设计和督工。」
「数年前钦差大人带回京的银红色纱萝裳裙,是你亲手作的,没错吧?」
他在指唐绍和?那年的衣裳是要送进宫的,那么眼前这位……面白无须、脸皮光滑洁腻、微尖嗓音……是太监?
她道:「我是做过一件银红色纱萝裙。」
「你的手艺挺不错,既然如此,你给爷缝几件衣裳吧,要特殊、与众不同,能引人遐想的。」
「稍等,我去拿簿子和尺为您量身。」
秦润出声制止,「不是我要。」
他从包袱里拿出衣服,晓夏一看,心跳加快两成,再度遇见小雏菊……白晓瑞的脸浮上脑海……
「你按这衣服的尺码做十件,再做一套你上回做过的银红色纱萝裙,尺码在这里,记住,要一模一样的,到时我亲自过来取。」
他的口气让晓夏明白,这不是做买卖而是下命令,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是她胆怯、不愿琼这浑水,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足够能力与之抗衡周旋。深吸气、卖力拉起笑容,她用娇甜柔美的嗓音说:「秦老爷,我们这铺子和制衣厂不同,我们不卖衣服,我们接的是量身打造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