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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布料低语,姑娘喃喃说着。

  并不是所有外来的人与非人,都怀着不好心思,也有真想在砚城落地生根,踏实过日子的。

  可惜,陈森的恶言,将翁家粮行的人们都给咒死了。

  她拿起盒底,再粉红些的那块布,静静抚摸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难得亲自动手将三块布逐一迭好,都放进礼盒里,再盖上盒盖。



  “即便是三块也能做衣裳。”她说道。

  “这会儿天热,你先拿去收好,等天冷时我再拿来裁剪,穿来一定暖和。”

  “是。”

  青儿捧着礼盒,刚要转身,却踏出半步后,又张口出声:“姑娘。”

  “嗯?”

  少女模样的她,有些怔然。



  “敢问白鸦的情人,唤做什么名?”

  布料珍奇,所关的事也不凡,少妇多情就冒胆问得多了些。

  “商君。”

  娇脆的声音说着,少妇与整院的百合们都倾听。

  “他住在雪山山麓,捡拾干柴为生,因救助受伤的白鸦,从此结缘有情。

  他用这些布料,跟翁掌柜换得不少黄金,还有上乘的坚果。

  发现白鸦凌霄化身成人,啄羽织出这些布料,商君深受感动,起誓永远都要在一起。”

  姑娘只说到这里。

  “太好了。”

  少妇听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跟着庆喜不已。

  “我这就去把布料收好。”

  她走出庭院,青色的背影随着走远,颜色就愈是淡去。

  这样就好。

  青儿只要知道这样,就足够了。

  商君与白鸦的结局,她不必知晓,就不会心碎。

  姑娘伸手端起水晶碗,沁凉的温度从手心,直传递到胸口。失却心爱男人的怀抱,即使是炎热夏日,她也觉得有些冷。

  佯装因病假死时,白鸦惨死的哀啼,她至今忘不掉。

  是化做龙神归来的见红,以水化做白雪,埋葬山麓上染着红腻鸦血的羽毛,跟黄金与坚果。

  白鸦已被公子发现,惨死在魔爪下,商君为了守誓,在魔爪上撞破头死去,还被公子吞食入腹。

  他们不像青儿与柳源。

  他们有情,却无法厮守终生。

  魔没有放过他们。

  当然,更不会放过她。

  姑娘握住水晶杯的手,紧握到指节渐渐苍白。

  陈森死于恶言,那么,魔的语言又有多大的咒力?

  春季的最后一夜,被她用连环计,逼得步步败退,连魔心都被夺去的公子,用满是邪浓恶意的语气,对着雷刚说道:

  ※ 她在骗你。 ※

  魔一边哭、一边笑,专心致意的散播出怀疑的种子。

  ※ 就像她当初,骗她的丈夫,那个大妖一样。 ※

  雷刚是她心之所爱,也是她的弱点。他的胸膛是她最信任的怀抱,只要跟他相互依偎,她就能无所畏惧。

  但是,听了魔言之后的他,能再毫无保留的相信她吗?

  商君为守情誓,甘愿与白鸦一同赴死。而雷刚已经为了她死过,如今不是人,而是个鬼,归来的公子不知他鬼名,才不能操纵雷刚杀她。

  雷刚信她爱她,即使知道她曾与大妖婚配,也不管不顾,不仅为她分担许多事,还在最危难时,以鬼魂之躯保护她,让自己暴露在魔爪下……

  极为缓慢的,她端起水晶杯,凑到粉润双唇旁,轻轻啜了一口。这是她与雷刚情投意合以来,第一次独自饮下甜汤。

  没有心爱的男人在身旁,再可口的甜汤,尝来也索然无味。

  “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她淡淡的说,重新坐回藤圈椅上。

  “我想要静一静。”

  白嫩的小手轻挥,不能取悦她的百合们纷纷低垂,自责的逐一枯萎,木府里的庭院罕见的寂寥萧瑟。

  灰衣丫鬟们不敢多问,收拾只喝了一口的甜汤,无声无息的退下,不敢打扰姑娘。

  庭院变得空静,只有她坐在那儿,偏头想着。

  就算雪山坍塌、砚城破碎,花不再是花、沙不再是沙,存在的一切都不存在,只要雷刚的心里有她,她就不消不灭,能化解千难万险,即使对抗魔化的公子与左手香,以及那些同谋,她也不畏惧。

  就怕,就怕……

  她浅浅一笑,没有人与非人瞧见,粉润唇瓣上极为难见的苦涩。

  这事只有自己知道。

  她也是会怕的。

  而且很怕。

  太怕了。

  她必须有所行动,才能牢固雷刚的心。

  否则,她会失去他。

  也会失去自己。

  贰 人言(1)

  雪山下、砚城里。

  今日,四方街广场少了遮蔽艳阳的大红伞们,大大小小的摊贩都没有出摊;广场四周的店铺,不论是酒家、饭馆、药铺、字画店等等,也全都闭门歇业。

  只是,虽说休市,但各间店铺门口仍排着不少人,靠广场营生的摊商与店主伙计们,难得携家带眷前来,大大小小全都挽起袖子,个个伸长脖子,往木府的方向看去,耐心的等待着。

  站在水闸旁的蛇妖,虽化作人形,脖子却还能伸得较长,率先就看见有个穿白衣的男人远远走来。蛇颚陡然落下,原本想喊来人了,却又紧急收声,张着大大的嘴猛吸气,分岔的红红蛇信抖啊抖的。

  白衣男人模样斯文好看,步履不快也不慢,神态趾高气扬,享受一双双紧盯着他看的目光,直到走到广场中心才停住,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喉咙,才朗声喊道:“奉姑娘之命!”

  他的声音传遍四周。

  “关闸!”

  号令一出,广场西侧水闸旁最先开始忙碌起来。

  精壮结实的男人们,扛起厚重木板逐一堆迭起来,将奔腾的水流截住,水位逐渐升高,当水闸关住时,清澈的水流已漫流出水道,顺着广场几乎察觉不到的坡度,濡湿一块又一块五彩花石。

  等待已久的人们,欢呼着迎接水流,各自拿起高粱杆或干竹枝做的扫把,刷洗起集市与街道。

  这是由来已久的规矩,每旬有一日,由木府的主人下令,关闸拦截清澈冷冽的水流,用以清洁集市与街道,才能让几乎日日人潮如织的广场保持洁净。号令本来是由硬眉硬眼的灰衣人来宣告,但灰衣人沾水就软了,化作灰色纸人,次次有去无回,而信妖爱显摆又不怕水,一心想讨好姑娘,就自个儿讨这差事来做。

  不论人或非人,都很重视这日子,毕竟不论吃喝玩乐、生老病死,只要住在砚城里的都离不开四方街。

  有些贪玩的孩子,不怕水流冰冷,脱了鞋在水面上踩踏玩耍,溅出朵朵水花,笑声不绝于耳。

  因为每旬都如此打扫,大伙儿日常也懂得保持洁净,做生意时要是有废品或秽物都会小心提走,不敢留在广场上,所以清洁起来并不困难,刷洗的大多是细细泥沙,没有人抱怨休市还要劳作,反倒刷洗得一个比一个更起劲。

  随着水流而来的,还有一些水族。

  各色游鱼川流其中,避开被泥沙染污的水,只跟随净水游走。广场愈是往下,净水就愈是收窄,水族们能游走的路径也收小。

  有个孩子就等在水流窄处,双眼睁得又圆又大,弯腰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半身扑进水里,抓出一只甲壳晶莹的虾子,乐得拎起虾须摆动。

  气愤的虾子用力伸缩,无奈受制于人,只能激出几滴水抗议。

  “快来看,我抓到了!”孩子大叫着。

  其他嬉戏的孩子们,没有奔上前依样捕捞水族,而是全都呆立不动,诧异的嘴巴开开。其中有个聪明的,朝拎虾的玩伴猛摇头,还没能出声警告,有个大人已经快快靠过去。

  那人抡起拳头,用力敲下去,赏了嘻笑的孩子一个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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