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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信妖衣衫上的图案,已可见是一条街的街景。

  随着放大,渐渐能看见街道两旁的店铺,逐渐的店外招牌上的字迹、店内看店的人们,从小变大,直到清晰可见。

  “砚城里,就属溢灿井旁,姜家婚轿铺最好。”

  他说得头头是道,早就预料到会被派来操办这件事。



  “姜家的花轿,轿围绣得好看细致,轿夫们脚步稳,锣鼓群也齐全,个个都精神抖擞,穿戴整齐美观。”

  他边说边走,在前带路。

  褐衣上的景象还在变动。

  三人从街头往里走去,左边是卖丸散膏丹的药铺、红绿白黑各种茶的茶叶铺、绫罗绸缎的布庄、笛笙箫唢吶的乐器行等等,还有驯鹰的、锔锅碗的、做典当生意的。

  褐衣上的景象,却是从街尾而来。

  卖酱瓜豆腐乳的酱菜园、水烟旱烟烟丝烟叶的烟袋铺、香粉香环红白蜡烛的香蜡铺、蝴蝶金鱼蜻蜓并蒂荷花的风筝铺……



  当信妖终于停下脚步时,衣衫上的景象,跟他身后的店面重迭,完全一模一样。

  婚轿铺店门宽大,用喜庆的大红色装饰,挂着红灯笼、红卷帘、红伞红扇与红旗,还有一顶八人抬的华丽花轿,大红纱绸上满是细致刺绣,门口还挂着一面锣,因为被擦得一尘不染,阳光下灿灿如金。

  “到了。”

  信妖张开双手,一脸得意。

  侧身时,衣袍匆匆显出斜后方的典当铺、锔锅碗摊、驯鹰店、风筝铺等等。然后,景象一眨眼全都消失。

  没能即时得到夸赞或敬佩,他厚着扯不破的脸皮,张口就要自个儿讨,却看见黑龙抱着见红退开。

  正疑惑时,女人的哭喊从店里传了出来。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倏地,信妖被从后方猛的一撞。

  年轻妇人哭喊得癫狂,跑得踉踉跄跄,没看见站在门口的信妖,一妖一人砰的一声,撞得双双翻倒,滚趴在地上狼狈得很。

  “唉啊啊,我的腰我的腰……”

  垫底的信妖,被年轻妇人压着,褐衣褐鞋还是全染了灰。他一手扶着腰喊疼,哀怨的从下往上瞪看。

  “臭泥鳅,你见色忘友,竟不提醒我!”

  黑龙郑重回答:“我从没当你是朋友。”

  “死泥鳅烂泥鳅笨泥鳅,你红烧、你醋溜、你油炸、你清蒸,你明明可以先说一声的!”

  信妖唉唉叫。

  “那,就没有好戏看了。”

  黑龙冷哼一声。

  信妖气噗噗的翻身,看着哭声未停,眼泪滴个不停的年轻妇人,真想把嘴缝起来算了。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说不能搞砸,这下还没踏进店门,就被撞倒在地,要办喜事却先遇到个哭不停的,拜托拜托,千万别是坏预兆。

  店内人声鼎沸,有的叫、有的哭、有的嚷,一个个争先恐后全都咚咚咚跑出来,把店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男人扑到地上,抱住哭泣的年轻妇人。

  “别走!”

  他眼里有泪,急着安慰委屈的妻子,顾不得脚下踩着信妖,还在褐衣上又添了脚印。

  “你没有错,为什么要走?想想我、想想孩子们,你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苍老的男鬼飘来,厉声大叫:“难道是我的错?”

  “爹,本来就是你不对!”

  一个比年轻妇人年长些的妇人,泪眼蒙眬的指控。

  “轮不到你说话!”

  老鬼喝叱。

  “爹,她是咱们家长媳。”

  另一个男人喊。

  一家人吵吵闹闹、哭哭嚷嚷,人声嗡嗡、鬼声啸啸。

  被踩压在下的信妖,蓦地膨胀起来。

  深浅不同的褐色,伸展成胖大方形,把挤压在身上,以及身旁的人与鬼们,砰砰砰砰全弹开。

  被这么一摔,姜家人才稍稍恢复平静。

  他们相互搀扶,把龙神与见红,以及满身脚印的信妖请进店中,在大厅里坐下,然后全都低垂着头,各自或委屈、或恼怒,原先因惊吓过度,被留在家里的两个孩子也都跑来,抱住年轻妇人的大腿。

  “发生了什么事?”

  黑龙问。

  老鬼率先开口:“没什么,只是自家小事。”

  家人们可不赞同:“爹,怎么会是小事?”

  “您也闹够了吧?该醒醒了!”

  黑龙的大手一拍,身旁桌子瞬间从中断折,轰然倒在地上,上头的茶杯、花瓶、算盘等等也惨遭殃及,有的碎、有的破,有的幸运没破损,滴溜溜的滚到角落。

  人们吓得抱在一起发抖,老鬼则是咻的溜进茶壶里,因为藏在里面也是怕的,颤抖得太厉害,壶盖喀啦喀啦直响。

  “臭泥鳅,别不耐烦。”

  信妖抢着做好人,要把琐事都听清,才好回去跟姑娘说去。

  “你们都别怕。”

  他好言好语好有兴趣。

  “说吧。”

  差点丢了媳妇的次子,低头看着两个孩子,见他们脸上泪痕,心疼得忍受不住,最先平复惊吓,鼓起勇气说了起来。

  ***

  姜家生意做得好,归功家人齐心协力。

  老鬼生前名为姜仕,是铺里的执事。

  妻子十几年前,受不了他的固执脾气,离异后跟别的男人好了,分开不再来往,但家中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生活也还顺遂。

  他办事仔细,勤快得近乎严苛,两个儿子儿媳也像他,每笔生意都尽力,务必做得让新娘有荣光,店里口碑又好又响,生意多得接应不暇。

  砚城里也有别间婚轿铺,但不少女子宁可等,否则就不肯成亲,急坏多少男儿汉,虽然嘴上埋怨,但见过姜家的婚轿阵,都觉得服气,别间实在比不了。

  每趟姜家婚轿阵出行,围观的人与非人总是最多。

  八人抬的大花轿两旁跟着媒人与丫鬟,再来是十六人锣鼓队,个个穿着大红新衣,乐器吹奏出喜庆音乐,节奏明快,熟练又有默契。一群人浩浩荡荡穿街走市。

  姜仕就走在队伍最前头。

  他腰杆打得直挺挺,身穿红罗衣、头戴红罗帽,手里提着一面大锣,锣面擦得金灿灿的。

  婚轿队出行,即使在家不听父母话,出门但听一声锣儿响。

  队伍前后对正、左右看齐,按照姜仕手里的锣声行动。

  他锣声敲得慢,队伍脚步音乐就慢;他锣声敲得快,队伍就跟着快,走在最前头的他,要说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上一任木府主人娶亲时,用的就是姜家婚轿队,他被钦点主持,祖上都有荣光,在砚城里的地位,又更高了些,人与非人们,瞧见都得尊称一声老执事。

  五年前,他寿终正寝。

  丧礼办得风风光光,来吊唁的人与非人很多,连连都说可惜,再不能看老执事走在婚轿队前头,敲着锣儿时威严可敬的模样。

  执事换做长子来做。

  从小耳濡目染,做来得心应手,锣鼓队手们想保住颜面,私下练习得更勤,出场时比以前更卖力。

  人与非人都放心了,说老执事儿子教得好,婚轿铺后继有人,姜家仍是女子们的首选。

  三年前,二儿媳怀孕了。

  长媳的肚皮,始终没有动静,长子爱妻心切,从来不曾责怪,而长媳贤良聪明,把店里的帐算得清清楚楚,对人和善又多礼,家里不论是奴仆,或是锣鼓队的成员都很是仰赖她。

  次子娶进的二儿媳,也是娴淑的好女子,对丈夫温柔,对长兄与大嫂也和顺,两个媳妇成为好友,像姊妹般亲密无间。

  她怀孕后,长媳照顾得最是仔细。

  姜家终于盼到新生儿,是一对龙凤胎。

  先前未能添丁进口,这会儿,一下子就有了两个,还生得肤白眼大,可爱得让人心儿发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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