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来,神灵不允许她说,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不被允许以如此取巧的方式到他的身边。
她不能再是程沐兰了,不能和程沐兰有任何一点点牵连。
她,只能是温岁岁。
珠泪滑落,她迷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一直漠然的神色终于有了动摇的迹象。
“顾、晏然……”她朝他伸出手,抓到的只有一片虚无,接着双眼一闭,颓然晕厥。
再醒来时,温岁岁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她有片刻的恍惚,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就听见温炫惊喜的喊声。
“姊姊,你总算醒了!”
温岁岁一凛,侧头一看,只见温炫坐在床边,正满怀关切地瞅着她,眉宇仍有些担忧过后的紧绷。
温岁岁连忙坐起身。“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突然晕倒了,是一位姓顾的公子送你回来的。”
是顾晏然,他将她抱回来了?
“那他人呢?”她焦急地追问。
“他说他和朋友还要赶路,先告辞了。”
所以他已经离开了?她好不容易才与他相遇的,这就错过了?
温岁岁芳心沉下,心口隐隐揪痛着,一股难言的情绪噎在喉头,她颓然地低敛着眸,玉手紧紧抓住被褥。
温炫却误会了她的难过,慌忙安慰道:“姊姊,你莫多虑,顾公子送你回来时很小心,没有外人看到,连大伯父那边派来的刘管事和仆妇都不知晓,是我和香姨把你接回房里的。香姨跟刘管事他们说你身子有些不舒服,请了大夫来把脉,大夫说你可能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才晕过去的,没什么大碍,只要放宽心就好了,又开了些安神的药方,香姨替你煎药去了。”
温岁岁默默听着弟弟长串的解释与安慰,心中暗自苦笑。
弟弟怕是以为她被一个男子抱着送回来,会担心自己坏了名声,可她其实不是的,她巴不得能与顾晏然有更多亲密接触,要是能让他不得不娶了她那才好呢!
她幽幽叹息,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汗颜。
一阵叩门声响,接着沉香推开门走进房内,见温岁岁已经坐起身了,大喜过望,忙忙地来到床边。
“小姐醒了,正好这汤药也熬好了,等我搧凉了些小姐就喝了吧。”
“我没事。”温岁岁有些恹恹。“用不着喝药。”
温炫与沉香闻言交换一眼,两人还想再劝,就听见外头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有人高声喊着。
“香姨娘,小姐可醒了?刘管事吩咐了,若是小姐无事,咱们就赶着出发了,否则天黑之前怕是进不了城。”
这听起来就是个中年婆子的声音,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温岁岁蹙眉,未及反应,温炫已抢先开口。
“刚刚那位顾公子不是说了吗?路上可能有变,让我们最好延迟一日出发,香姨你没去提醒刘管事吗?”
沉香脸色也有些难看。“我说了,但刘管事的意思是顾公子与咱们非亲非故,也不知是何居心,还说这几日府里忙得很,最好早些回去,免得侍郎老爷和夫人他们挂心。”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为了接他们这几个不重要的亲戚耽搁时间吧。温岁岁嘲讽地冷笑。
下人们的态度绝大多数也代表了主人的态度,有时候她在想,若不是她和邹家有亲事,而邹文理的外祖父又于去年入阁,她那位大伯父还会那般热情地替父亲在吏部走动,得来升迁的机会吗?她的大伯母怕也是懒得费神为她这个旁支侄女操办婚事吧。
她定了定神,懒得去理会刘管事等人的粗率无礼,见沉香去了外间,开门和那仆妇说话,她便抓着温炫细问。
“你方才说,顾公子提醒我们晚一日再上路,可曾问清楚是什么缘故?”
“我问了,可顾公子也没有细说,只是嘱咐我们回京时务必小心。”
“那顾公子和他那位朋友可是也要回京?”温岁岁带着一丝希冀,顾晏然会特意提醒,说不定是决定改变行程了。
可温炫的回答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我原也提议过,不如就让我们跟着顾公子一同出发,可他说他和朋友与我们并不同路。”
她和他终究是错过了。
温岁岁有些索然无味,沉默下来,而外头的喧嚷声更大了,只听见一道不客气的男声下着命令。
“动作快些!将行李都搬下楼去,让车夫和护卫们准备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刘管事,我家小姐还需要多休养些……”这是沉香的嗓音,仍是温温柔柔的,带着些许焦急意味。
“小姐既然醒了,咱们就在马车上多垫些软褥子,让她回京路上舒坦些就是了,若真要调养身体还是等回到府里,拿老爷的帖子去请个好大夫来看才是正理。”
很明显,刘管事这是坚持今日一定要出发了。
“王大人他们也打算今日就回京,咱们两家一同上路,彼此也有个照应……”刘管事态度依然强势。
温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压低了嗓音对姊姊说道:“顾公子说了,他也会去提醒王大人他们多在驿站停留一日,看来他们也是不听劝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起身吧。”温岁岁勉力振作起来。“阿炫,你把桌上的药碗拿给我。”
温炫登时笑了。“姊姊肯喝药就对了,总是身子要紧。”
“……嗯。”
第四章 赶路半途遇袭击(2)
距离驿站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约十多里处有一大片空旷的野地,芒草丛生,路边却有一棵数百年的老树,横展着遒劲的枝芽,浓荫如盖。
此刻一匹玄色骏马正被系在树下,悠闲地吃着草,一旁则站着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圆领箭袖,十分英气。
男子正是顾晏然,他已在此处等了一刻多钟,总算听到一阵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张大壮便连人带马来到他跟前,俐落地跃下坐骑。
一下马,张大壮还来不及开口,先扯下水囊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大口。
顾晏然有些不忍。“累了吧?”
“累倒是不累,就是今儿这秋老虎晒得慌,害我跑马跑得满身大汗。”张大壮喝罢水,又随便用衣袖抹了抹汗,立刻兴奋地报告。“头儿,还真的被你猜中了,京城那边送出来一批流放的犯人,约莫今日午时就会经过驿站附近。”
“嗯。”顾晏然深思地颔首。
昨夜他和张大壮发现那几个意图不明的黑衣人后就提高警觉,两人轮流守夜,可直到天蒙蒙亮整个驿站都毫无异动。
这便排除了那些黑衣人是想趁夜入室偷盗或绑架的可能,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打劫。
为了厘清那群人的计划,他命张大壮趁着天色未亮往京城那头的官道沿路打探消息,果然如他所料,那群人夜探驿站确实是想找人。
这会儿,张大壮素来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也有了想法。“头儿,那几个黑衣人该不会真的想劫犯人吧?他们是想趁着那些犯人进驿站投宿时偷偷地把人带走?可是不对啊,押解流犯规定日行五十里,照他们的脚程,今天入夜前怕早是离驿站很远了,只能宿在下一个据点。”
顾晏然不置可否,淡淡地问:“若你想劫犯人,可会如此明目张胆?”
张大壮一愣。“难不成我想错了?”
顾晏然神情意味深长。“若我想劫犯人,必会让人看不出我原本的目的,一是这群流犯不会在这座驿站休整,二是在驿站下手,意图也太过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