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一个躲,一个劝,两个笑着看戏,屋里正一团乱时,蓦地从屋外传来一道凄厉的嘶喊声。
“驿丞在吗?快来人!”
屋内众人一凛,面面相觑。
来人是替安州知府送信前往京城的,连续几个日夜不曾停歇,刚到驿站门口,连人带马就整个趴倒在地。
马匹口吐白沫,挣扎不过片刻就力竭而亡,信差也是脸色苍白,身上忽冷忽热,明显是感染了风寒。
驿站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驿丞忙着喊人去请大夫,又让驿卒捧来一碗热热的姜茶灌进信差嘴里,温承翰也在一旁帮忙。
待信差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抖着唇开口,道出一个噩耗。“江北沿岸发、发大水了,安州辖下几个县城都、都遭了灾。”
温承翰与驿丞闻言都是一震,尤其是温承翰,他即将前往就任的清河县,就是在安州知府辖下。
“如今并非汛期啊,怎么就会发大水?”温承翰焦急地追问。
“这场大雨连下了将近半个月,北宁、安康、万家等县的田地淹了大半,清河县还决了堤……”
“清河县决堤?”温承翰大惊失色。
温岁岁在屋内坐不住,悄悄来到前厅探情况,才到门口便听见温承翰震惊的喊声,也跟着胸口一紧。
顾晏然现下该不会也在清河县吧,也不晓得他一切可安好?
温岁岁心口怦怦跳,更加仔细听起父亲与安州府信差的对话。
“如今情况如何?灾民可有得到安置?现任知县都做了哪些安排?”温承翰一叠声地追问。
信差像是被问愣了,打量了温承翰片刻。“不知这位大人是?”
温承翰这才警觉自己有些失态,整了整衣袖,正色回应。“失礼了!在下乃是新接任的清河县县令温承翰,待回京述职后,便将前往就任。”
“原来您就是温大人!”信差大喜。“巧了,我这儿正有一封信,是安州知府汪大人给您的。”
信差说着,勉力撑起尚且虚弱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函。
温承翰一凛,立刻接过信函展开细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温岁岁顿时觉得不妙,也顾不得回避了,掀起斑竹帘进了前厅,将父亲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爹爹,可是有不好的消息?”
“汪知府在信上说,清河县的县令因祖父去世早已回乡丁忧守制,如今整个县城百姓流离失所,极需有人主事,要我尽快前往就任。”
温岁岁一凛,当地情况已如此危急了吗?
“可您不是先得回京城拿升迁的文书?”
“事急从权,文书可以日后再补。”温承翰面色凝重,长声叹息。“何况如今清河县的百姓也等不得了。”
这倒是,百姓遭逢如此大难,能够倚赖的也只有一个尽心负责的地方官了,尤其是在地的知县,所谓的青天大老爷便是此意。
温岁岁能理解父亲的为难,而父亲未及上任便已开始牵挂起当地百姓,也证明他会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好官。
“爹,那就去吧,我们明日便出发。”
温承翰闻言一愣。“你们也去?”
“那是自然,我们是一家人啊。”温岁岁微微一笑。
温承翰却面色一变。“不成!你方才也听信差说了,清河县决堤,眼下正是一团混乱的时候,爹爹可顾不上你们。”
“我能照顾弟弟。”
温承翰依然摇头,沉思片刻。“这样吧,我写封信给你大伯父,让他派人来此驿站接你们,老徐管家多年,行事颇有章法,我让他留下照应,你们就暂且在此多待上几日。”
“爹!”
“就这么定了。”见女儿一脸不情愿,温承翰拍拍她肩膀。“乖,听爹的话,爹赶去清河县是要做正事的,莫要让我再多了牵挂。”
温岁岁咬唇,许久方颔首答应。
父亲说得不错,若是她和弟弟硬要跟着父亲前往清河县就任,不仅帮不上父亲的忙,还可能徒增困扰。
更何况此时顾晏然也不一定在清河县,即便在,她相信以他的能力不可能避不过此次的灾祸。
他可是沙场上的战神呢,不过是个水难而已,岂能奈何得了他!
连日大雨总算于这日放晴。
黄昏时分,从京城方向来的官道出现了两匹快马,直接来到驿站附近,马下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位劲装打扮的大汉身材粗壮,面貌憨厚;另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长身玉立,穿着一袭藏青色的圆领长袍,腰间坠着一枚古朴的玉佩,容貌分明生得端正,眉目之间却颇有些冷意,教人难以亲近。
劲装大汉拿起挂在马背上的牛皮水囊,打开来咕噜咕噜连灌了几大口,接着才畅快地用衣袖抹了抹嘴。
“痛快!”
青年转头淡淡地看了汉子一眼。“你又在水囊里掺烧刀子了?”
劲装大汉脖子一缩,一脸被抓包的尴尬,却是讷讷地将水囊往青年的方向一递。“头儿也来一口?”
青年没理会他,解开自己的水囊喝着,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大汉也随着他左右张望。
“头儿你瞧,这天色也晚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前头有个驿站,不如咱们今晚就在那儿投宿吧。”
青年男子不置可否。“你可是忘了?如今我早已不是官身。”
“晦,那驿站虽说只接待官差,但不都是名义上的吗?谁替官家做事还不会私下拿点油水了,咱们老百姓想住,只要多给些银两,想必驿丞也不亏的。”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车轮声,大汉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双头马车轻快地驶来,两旁还有几个骑在马上的护卫跟随。
大汉啧啧有声,拐起肘子,顶了顶青年。“头儿,你瞧,是温侍郎府上的马车。”
“嗯。”青年应了一声,和大汉往路旁稍稍让了一让。
这辆礼部右侍郎府里派出来的马车之前在道上他们也曾遇过,当时马车的车轮意外陷进烂泥里,他们兄弟俩帮忙抬了一把。
对方是温侍郎家的管事,表面上客气地道谢,实际上却有些看不起他们这样在江湖上行走的平民百姓,言语之间颇有些傲气。
见马车驶进驿站里,大汉惊疑出声。“咦?他们也打算在此处投宿?”
青年白他一眼,一脸嫌他事多的表情。
大汉讷讷地摸头。“头儿,我就是好奇,你说这正值江北闹灾的时候,这温侍郎还有闲心派家里的下人出来,看来不像是走商,也不像是去哪儿送年节礼,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都不干你的事。”青年淡淡回了一句。“走吧,你不是饿了?难不成想在野外露宿啃干粮?”
这就是要去驿站投宿的意思了。
大汉闻言大喜,巴巴地应了一声,随着青年一起牵马进了驿站。
这一进去才发现里头热闹非常,马车除了侍郎府的还有其他好几家的,据说其中还有个是南部沿海市舶司的大官,任期到了领着家眷浩浩荡荡地回京,行李装得满满当当的,十分招人眼。
驿丞忙着招呼侍郎府的管事,好一会儿才迎向青年与大汉。“请问两位是哪里的大人?”
大汉咧嘴一笑,直接将一锭银子塞进驿丞手里。“这儿还有空房间吗?我和我大哥想住!”
驿丞一看,足足十两重的银子,登时眉开眼笑。“有的、有的,上房是没有了,但中等厢房还有几间,两位看看是否合意,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