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管事,都是在朱礼尧被传失踪时有了其他心思,交易出了问题的老掌柜。
虽然冒冷汗,但大家也松了口气,在朱礼尧手下办事多年,都知道俊雅温文的少主手段有多少,但这回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管事们离开后,无宇跟无凛走进来。
书斋内,朱礼尧坐在黑檀木宽椅上,桌上分别有两大迭小山似的账册,他放下狼毫笔,抬头看着两人。
无宇上前报告,先说童依瑾已秘密送出十幅画到不同城市的当铺,也请江霁转告那幅画的人,她做的这手自保。
江霁虽有不满,但不得不承认她做得很好。
朱礼尧点点头,真是辛苦她了。
无宇见少主嘴角含笑,接着再禀报,「少主交代的事已查到,沈家上面的接触者一直都是晋州苏家,该家族盗墓挖宝是世传功夫,开了数家古董店,专卖自己的盗墓品,还做得风生水起,与京城拥三皇子派的几位官员来往甚密。」
朱礼尧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如此说来,沈嘉良作主将货源跳过唐书丞,直接交给江霁,而那幅问题书画同样来自先皇陵墓,可见江霁极可能早早绕过沈家,接触到晋州苏家。
他冷笑,朝堂势力分歧,不少势力在拉拢之余,许诺封王的诱惑可没人抵抗得了,而皇子要拉拢这些朝臣,私下贿赂,花钱似流水,不就得四处挖宝换银两?
好在朱家祖宗们有先见之明,这种夺位之争,最后就怕落得——没从龙之功,有功而遭罪。
「我知道了,无凛。」他看向另一名侍卫。
无凛上前一揖,「前些日子,前去探问消息的旁系族人已照您的意思,派人暗中盯,查到与他们接触的人共有十名,属下再去见无玄,念这十人名字,让他神情微变的是人称老爷的朱信恩。」
朱礼尧蹙眉,朱信恩乃朱氏旁系里算出色的,名下产业店铺获利可观,也是宣州排名前三的大富豪。
「按照少主吩咐,加派暗卫查朱信恩,不查不知道,一查后,不提少主跟嫡系二房,在信恩在各地拥有的商铺、田产及宅子,旁系里堪称第一,而朱信恩的嫡子朱皓云更有才情,在旁系是众所周知,只是他行事极为低调,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接着又报告一些相关事,其中还包括无玄的家人下落,连带的还有一件不堪的事实,这让无宇等暗卫都很不能接受。
朱礼尧抿紧薄唇,站起身道:「我去见无玄。」
无宇、无凛忍着心中怒火,跟着他离开书房。
第十一章 朱家少主回京(2)
朱礼尧回来已月余,只让无玄知道他平安回来,却不曾去见他。
原本无宇、无凛等人还想着,大家都有十多年的兄弟情谊,虽知背主必死,但私心里仍希望无玄逃脱死罪,可眼下,他们真的希望他死!
主仆三人步出书房,远远的,就见二房朱益波、魏鸶夫妻迎面走来。
朱礼尧眉头微蹙,自他回京后,这两人时不时就过来找他,都是为了说亲,让他实在烦不胜烦。
嫡系如今只两房,同住朱府大宅,因分东西,大多时候都各自忙碌,不会特别来往。朱益波、魏鸶看到朱礼尧一身月牙长袍,俊美不失威严,难怪他有心成亲的消息传出后,京城各家闺秀闻风而动,一大堆人都找上他们帮忙说亲,门坎都要踏破了。
朱礼尧是晚辈,他礼貌颔首,淡淡地道:「叔叔跟婶娘若是为离之亲事而来,还是去找父亲吧,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朱益波、魏鸶尴尬互视,他们哪敢去烦朱益安,他可比朱礼尧更难应付,但还想说什么,朱礼尧又说了,「离之还有要事待办,告辞了。」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过他们,但魏鸶自己也有私心,想了想,还是追上去,笑得热络却显得虚伪,「不是婶娘鸡婆,但你年纪也到了,该成家不是?」
「是,离之已有人选,就不烦婶娘费心了。」他微微颔首,再次越过她。
她一愣,已经有人选?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丈夫,怎么可能?
朱礼尧来到后院石室。
屋内,无玄体无完肤、一身皮包骨,那双空洞大眼嵌在脸上,看似生无可恋,但在见到朱礼尧出现时,瞳眸一缩,接着,他泛泪,沙哑的喉咙喊出,「少、少主……」热烫的泪一滴一滴落下。
朱礼玄凝视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兄弟,明知他背叛,他还是无法不心痛。
吸了一口长气,他道:「朱信恩极少在朱家嫡系面前晃,就连旁系对他的印象也是极为安分,但他的长子极为优秀,就外界的评语,不输我。」
这没头没脑的一席话让无玄一愣,接着略显慌乱的垂下头。
朱礼尧继续说:「朱皓云执掌自家商行六年,默不吭声的将家业翻了十倍,如此杰出表现却未曾传开,这还是我私下查出来的,不过他们近半个月,倒是过得不太好。」无玄动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
「六皇子一向低调,不参加任何党争,实际是韬光养晦,蛰伏着,等着一举出头,这次江西水患就立了功,赢得皇上赞赏,似乎也开始挖三皇子的壁角,一些支持他的势力似有异动,为此,三皇子更需要银两来巩固收买人心。」他直勾勾的看着无玄,「无凛查到,朱信恩一向营业正常的多家商铺都出现周转不足的问题,你说,他们又无大笔支出,这些钱去了哪里?」
无玄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朱信恩已投入太多,如果不能继续给三皇子钱,先前便做了白工,功亏一篑。
「参与立储之争,站对了队伍,自是封爵封赏,若是站错队,随之而来的清算,要让朱家赔上多少生命?当然,也许有人挥着恢复祖上荣光旗帜,自欺欺人的要走上朝堂,毕竟旁系子嗣绵延,嫡系人丁日益单薄,无怪乎旁系野心大,想取而代之,却忘了朱氏家族能有今日,也是嫡系拚搏而来。」朱礼尧的声音越趋严峻。
无玄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却越发焦躁不安,原来少主什么都知道。
「这么重的刑罚你都忍下来,舍不得死,是因为知道我看重咱们兄弟情,不忍杀你,你不吐真言,也是看准父亲在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前不会杀你。」他停顿一下,冷笑一声,
「谁知你不求死,是因为有人许你康庄大道,包括你的家人都能当富贵人,不再是奴仆。」
无宇、无凛看无玄的目光充满愤怒,但心一阵阵抽痛,他们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父母妻儿才背叛少主,但事实极残忍,他只为攀附富贵!
「无凛,告诉他你查到的消息。」朱礼尧冷冷的转身离开石室,在踏出石室剎那,后方传来一声如野兽的低吼,「不——」
无玄的父母妻儿早在无玄秘密送往别院的当日,就出现在郊外的乱葬岗。
无凛还拿出无玄母亲从不离身、色泽差的玉镯,无玄一眼就认出来,还有父亲妻儿的一些物品,除了被烧的痕迹,还有焦黑血渍。
「我知道少主对我好,但人生在世,我为什么不能当富贵人,我的父母也可以,我的妻儿也能当上主子……朱信恩、朱皓云,你们父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无玄一遍遍有气无力的诅咒着。
远在宣州的朱信恩、朱皓云父子,这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过得极不美妙,他们也不懂,原本一手好牌怎么突然就翻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