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住在那栋公寓里?”他一阵惊愕。
“是啊,各自不同大学毕业后,我们四个女生分租一间公寓。”她继续说着,“后来小萝婚礼上我又看到了你,你当时还是没注意到我。”
这个范柔,到底和他擦肩而过几回?她对他又了解多少?她闭口不提他和妹妹之间的恩怨,是心有定见还是认为无关宏旨?
他垂目敛去眼中锋芒,柔声道:“范柔,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没有。”她答得相当明快。
“那为什么没听你提过殷桥?”
“因为不重要啊!”
“……”他眼微缩,不解其意。“对你来说,我做过什么都不重要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两手托腮,丰唇被挤得嘟起,说起话来有点童腔,眼底异常清澄。“我听过你们之间的事,就算有人说你为了夺爱之恨惩罚殷桥,不惜把妹妹介绍给他,要让他尝到苦头,那又怎样?他们不明白,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为了小萝做过些什么,有些事可能连小萝都不谅解,我可是很清楚,因为我曾经是受害者啊。你既然决定对殷桥这么做,就一定有你的盘算,最了解殷桥和小萝的是你不是吗?你一心一意想要小萝好,他们现在的结果不正是你的初衷吗?就算我猜错好了,你当初的确有私心;就算他们俩最后相爱了是歪打正着,我也无所谓。我跟你说过啦,我就是有爱屋及乌的习惯,好的喜欢上了,其它就算坏的也一并喜欢;你要是不小心杀了人,我一定只想着帮你毁尸灭迹。所以,殷桥怎么想,小萝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倒觉得有件事比这些严重多了──我身上真的有保护色吧?”
“唔?”他错愕地瞪眼。
“不管我在你面前晃了几次,你都没有印象啊!小萝婚礼上我故意撞了你,把红酒洒在你衬衫上,下一次再遇上你,你还是视而不见地在我面前走过,你说我是不是有完美的保护色啊?”
他听完没作声,眼神出乎意料地释出了几许暖意。不久,他抓住她两只托腮手腕在桌面交放,与她面对面,低声道:“不必在这问题上打转,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和我无关的人不会多瞧一眼付出无谓心神;以前记不住你,现在和以后记住不就行了?”
“……”她楞楞看着他。
“至于我和殷桥的事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是存在的事实我改变不了,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追悔。殷桥怎么想我不在意,小萝选择和他在一起是便宜他了,但这就是殷桥的人生不是吗?”
她低眸想了想,半晌,眼波乍亮,声音有一丝亢奋,“殷家和夏家有很深的利益关系,你却坚持不和殷桥讲和,这不像你的务实作风,你是不是……想让殷桥永远芒刺在背,不会背叛小萝?”
他眼瞳闪过一抹异光,与她默对了几秒,然后撇开脸,勾起唇笑道:“你真多别人没有的心思!这话别对外胡说,也别对小萝说。我们走吧,不是还要看电影吗?”
他成功偏转了她的注意力,她眉眼马上漾起了欢喜的笑纹,“我刚上网查了时间,下一场还有半小时,赶得上的。”
不过是履行他久远前立下的陪她看电影的诺言,他的愉悦程度自不及她一半,电影片种、场次他皆不在意,由她全权决定。当然,如果能避开风花雪月的爱情片是最好,不怕犯尴尬,他着实不想被催眠,就算全程心不在焉也不能失态。
结果,范柔选择了恐怖片,他过去几乎不太接触的片种。
“没事把自己搞得提心吊胆到底是为什么?”他纠起眉心问。
“刺激嘛!”她理直气壮,附加笑得意味深长。
“那好,你爱看我没意见,可待会不准尖叫,我怕吵。”他下了但书。
他自认有些无理,然而寻找刺激不是他的嗜好,他工作之余向往的是宁静,像这般刻意让自己魂飞魄散根本是自找罪受,没想到范柔竟爱这一味。
待进了场,落了座,夏翰青感到有些不对劲。开场十分钟后,他终于察觉了不对劲之处,放眼望去,全场观众在座的屈指可数,至少他俩前后左右皆无人;想来是上班上学非假日时段,有闲捧场的人仅零星几位。
人少,暗黑,光影幢幢,加深了不安因素。再无兴致,坐在位子上也无法不盯着萤幕瞧;一旦瞧了,引人入胜的叙事手法旋即牵引了注意力;注意力一旦集中,强大的特效和诡谲的音效极为精准地撞击五感,周身寒毛直竖。
他未料观看到一场情节出人意表的惊悚电影,他表面隐忍功夫好,即使心暗暗漏跳好几拍,还能僵坐在椅座上没有挪动半分。身边的范柔很安静,从开场就没发出声响,乖顺地“遵守”他下的但书,不尖叫,也不遮眼,默默朝夏翰青右手擎着的爆米花盒捻一把塞进嘴里。
他难得进影院,却尝到了如坐针毡的滋味。他没有自虐的习惯,准备寻找离席的时机。范柔还是静悄悄,只听见细微的咬嚼爆米花的声响,和饮料灌进喉咙的咕噜声,显然她尚有吃的闲情。
撑持了约半个小时,他手上的爆米花盒忽然被拿开了,他瞥向范柔,她抿嘴一笑,凑近他耳语:“你把半盒爆米花都给洒掉了,还是我来拿吧。”声调揶揄,甚至有压抑的笑意。
他微低首往下探,大腿上果然有不少沾粘的爆米花粒,鞋底也好像踩上了异物,他反应有这么强烈吗?
吸了口气,咬咬牙,他打消了离座念头,持续心理奋战下去。
空掉的手掌悬虚没多久,五只纤指无预警钻进他手心,轻轻握住他。他心头一颤,直觉想抽离,念头才一秒,随即发现自己的指尖如此凉冷,对方的手指如此干爽温暖,在碰触的同时把暖意渡给了他,也把观影的不安抚平。
两手交握意外地感受良好,他暗恼自己竟需要她的抚触,起先犹豫不动,不久,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慢慢缩起,回握住那股暖源,彼此的掌心因而紧紧胶合。在暗黑中,他继续盯着萤幕,掌心的暖意往其它地方传送,他僵直的背脊慢慢松弛,靠向了椅背。
十指紧扣的手直到电影结束才分开。前后走出电影院,在明亮处,夏翰青回头俯看泰然自若的范柔,神情古怪地问:“觉得如何?”
“还好,没想象中厉害。”她耸肩。
“……”他微愕。她到底经过了多少恐怖片的洗礼才能这般气定神闲?“刚才冒犯了。”不得不提。
“冒犯?哪儿冒犯了?”她满脸不解。
“我指的是刚才握你的手──”
“握手?没有啊,我右手拿着爆米花,左手一直都放膝盖上,很乖的,没偷吃你豆腐喔。”她举起无辜的左手。“你握的是谁的手啊?”
“你──”他一脸惊色,当场僵立,低头审视自己的右手。
本来抿着嘴的范柔,忽地咧嘴纵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不可支。
夏翰青见状,蓦然醒觉上了范柔的当,面色一沉,掉头就走。她立即追上去,勾住他臂肘,“别生气嘛!玩一玩有什么关系?”
“你找别人玩去。”他不领情,奋臂一甩。她竟敢玩他!
“别这样,看在人家借你握手壮胆的分上,你就息怒嘛!”她攀藤一样缠上去不放,索性两手一起使劲攥住他右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