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柔不担心被边缘化,就怕呆坐着无所事事,但一天之内被差遣的时间加起来根本不到一个钟头。女秘书不知是乐在工作还是谨言慎行,丝毫没有和范柔闲聊的欲望,不输夏翰青,也很有把范柔晾晒于一旁的本事。
被当成透明空气并不好受,夏翰青分明想让她领会,越靠近他越得不到关注。他沉得住气,她就得顶得住被晾晒的无聊,否则很快就遭三振出局。
坐以待毙不是范柔的作风,无事可做,那就吃吧。
她的网购频率越来越高,抽屉塞满了各地名产零嘴,边吃边在电脑上疯狂追剧,在茶水间和其他女职员交换心得,尽管像只碍眼的米虫嘻哈度日,夏翰青依旧未向她投射一丝关注。
不禁兴叹,人与人之间的关注真是没有道理可言。例如那位她搞不大清楚来头的应先生透过小蜜获得她的手机号码,前后打了三通邀约电话,她找了借口暂时推辞了;她着实摸不清他看上她哪一点,他不是才见过她两次吗?时隔多日,他连她是圆是扁都印象模糊了吧?
今天追剧又告一段落,女主角历经千山万水后竟还是未得君心,范柔心里蓦地发闷起来,连带嘴里莫名有些微苦。她从抽屉摸出一罐腌渍紫苏梅,用牙签叼出一颗含进口中,甜酸立即融在舌上,稍稍缓解了苦涩。
她托腮发呆,同时,一阵清洌的风很有存在感地掠过面前,她警醒地抬起头,捕捉到男人颀长的背影,肘臂上还挂着西装外套,夏翰青离开办公室了!
下午五点十分,他离开得早了些,会是赴饭局么?
她取出一个小圆碟,盛上数颗梅子,送上女秘书眼前,“陈姐,尝尝看,这是我家姨婆腌的家乡味,不一样的喔。”
女人很少能抵抗蜜饯,酒渍的香气浓郁,女秘书镜片后的凤眼一亮,没有二话接了过去,立刻吃进一颗,严肃的表情顿时软化,“你零嘴花样可真多。别说我不告诉你,你别老让夏先生看见你吃吃喝喝,在暗地里扣你分数。”
“他想扣分我也没办法。”她笑嘻嘻,她在他心里从没及格过吧?她倒不担心这点,会被老师记上一辈子的通常是坏学生。“陈姐,夏先生有应酬么?”
“算不上应酬吧,虽然叶律师和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今天应该只是纯粹吃饭。”
“叶律师……”心脏不由自主擂了一下。一张女性秀丽的轮廓立即浮现在脑海,夏翰青的品味无庸置疑,他再忙也会有私人社交。“餐厅是陈姐订的?”
“这次不是。餐厅是叶律师订的,我只负责提醒夏先生。”
“餐厅──等级应该很不错吧?叶律师看起来品味不凡。”
“是不错,一个月前就得下订,凯朵这种餐厅临时是不会有位子的。”
“凯朵……”她默念了几次,边寻思边走回座位,想了想,抓了一整罐紫苏梅直接塞进吃得津津有味的女秘书手上。“陈姐喜欢就尽量吃吧,我家里还有很多,零嘴拌饭两相宜。”
“这怎么好意思──”嘴上推辞着,眼中发亮着。
“别客气。”她回头一股脑收拾桌面,拎起背包,朝女秘书笑道:“既然夏先生不回来,那我留下来也没用了,我先走了,请陈姐一个人多担待喔!”
“喂!下班时间还没到欸──”
她夺门而出,拿起手机拨出了一组不熟悉的号码,对方两声便接起,低沉的笑声别有意味地传进耳朵,她赶紧出声:“应先生,我是范柔,今晚有空吃个饭吗?”
“是你请客当然有空。”
“太好了,那能麻烦您订下凯朵这家餐厅吗?就是您上次电话里提到的──”
数来数去,她称得上大咖又能立即派上用场的朋友只有应氏这位人士了。她父亲交游广阔,三教九流荤素不忌,她从小却只对班上的边缘人物有兴趣──不,正确形容是边缘人物之间相处当然快乐自在多了,这是自然而然的选择;只是踏入社会后,偶尔会遇上朋友用时方恨少的情形,她开始领悟出自己的偏颇,检讨了几回自己的作风后,两年前她开始调整路线,像夏至善这号人物她也发展出了应对之策,至于今天的应先生,她决定顺其自然──当然是顺自己的自然。
应氏果然不是普通人,一刻钟后他告知她餐厅顺利订到了,准备驱车前往接她,她忙不迭拒绝了。依夏翰青提及过他的来头,要是他耍派头派辆黑头加长车出现,她不想引人侧目都不行。
凯朵这间餐厅她上网查过,以结合中西料理、菜色变化丰富知名,价格却不到天菜等级,所以饕客趋之若鹜,不易订位;叶律师选择此地会面,必然知悉夏翰青懂得料理,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她至今所作所为恐怕都投其所恶吧?是不是该调整一下了?
她搭捷运兼步行抵达凯朵,在柜台报上应氏名号后由侍者领位。应氏风度良好,人已在座位上端坐,冲着她微笑。他一派悠闲,注视她的双目热切,她趁机仔细打量他,这次要好好记住他的长相,这可是礼貌!礼貌!免得日后相见把他识作路人甲。
“今天怎么肯赏光了?”他语气和善,眼底却有一瞬精利闪逝。
“我欠应先生人情啊,总得还一还。”她漫不经心笑。
“你以为前几次我打电话给你是为了讨人情?”
“……”她默思了一下,“不是。应先生是想交我这个朋友。”
“我看起来像缺朋友的样子吗?”
“……”闻言顿住,她呆瞪着他。
“范小姐,我叫什么名字,你恐怕都没搞清楚吧?”
“……”脸一热,这问题直接让她社交成绩不及格。
“我叫应天培,这次记住了?”他声调虽放柔,眉宇间却有抹除不去的威色。
“……”她点头,拿起功能表半遮脸面,状似研究菜色,直觉这人不好应付。
范柔忍不住臆想,她父亲某方面是老狐狸了,各色人物见怪不怪,但夏翰青不过三十许,是怎么和应天培交手的?。
“你第一次来不熟,我来替你点菜吧。”他挥手叫了侍者,极其娴熟地点了数道菜,她连菜名都没看清,菜单即被收回。
她忍不住讶异,这人要不是平时作惯决定了,就是瞧她生嫩没主张。
“抱歉,我上个洗手间。”她站起身,暂离男人浑身强势的气场。
长舒口气后,她提醒自己,她不是来社交的,对方好不好相与都不是重点。
餐厅设计幸好敞亮大方,动线也简单,一目了然。她绕了半圈,略微张望,便在一角落瞧见了夏翰青的背影,一阵欣喜涌现,驱走了方才的紧绷和不舒坦。
他真是人参果啊,连背影都具备疗愈效果。
怀着无比的兴奋,范柔脚底像生了磁铁,朝人参果方位直行而去,两眼像只见到对他柔声说话的女子,咧嘴扬声唤:“叶律师吗?真巧,在这里遇见您。”
叶律师一阵惊愕,抬首和她打了照面,不愧是惯见场面的律师,有识人之明,两秒内认出她,职业笑容立刻释出无误,“你不是翰青的──你好,真巧!”可惜她叫不出范柔的名字,她应该没想过记诵小助理的姓名。
原本垂眸品茗的夏翰青眼神随之对上范柔,再怎么镇定,显而易见的惊诧在他眸中表露无遗;范柔故作惊喜,两手一拍,眉眼俱扬,“咦!总经理也在啊!难得耶,我以为总经理日理万机,从来不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