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真要对他收受贿赂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包娼包赌、包庇不法,你知道他护的那个赌场有多可恶,不仅仅打人伤人,前阵子还为赌债活活把人逼死。你说,我是警察,怎么能不闻不问?”
“但就算你问,结果还是不了了之,不是吗?”胡雪芬明白,不应该这样打击丈夫,但是世间险恶,她不愿意他涉险。
妻子的话不中听却实际,倏地让路崇光变成泄了气的皮球,他原以为已经闹上社会新闻,上面不会轻易放过,他和邵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最后事情还是被压下来。
为此,忧郁的两人老聚在一起喝酒解闷,心底已经够烦够厌,没想到宋唯嘉竟敢上门“劝说”,逼他歇手,别闹到无可收拾之后又生出其他“意外”。
这是明晃晃的恐吓,宋唯嘉没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你说他有可能升局长,如果他成为局长,你怎么办?”
“我立刻申请调职,带你和小青搬家。”路崇光怒气冲冲道。
“好。但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别和他正面冲突?那种人心术不正,我怕他在背后出黑手。你是我和女儿的支柱,你必须好好的,我们才能好。”胡雪芬柔声劝道。
路崇光看着忧心忡忡的妻子,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我答应你。”揽过妻子,他又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天生侠义心肠,无法忍受不公道却选择当警察,这才辛苦,要不,换工作吧。”
摇头,他还想当刑警,想为受害者申张正义。“别担心,我没事的。”
裴青和亦青对视一眼,从后门离开,出院子,翻门,跑到门外按铃。
他们听到的讯息不多,只确定那人是个渣,路爸不是他的对手,眼前只能偃旗息鼓、忍气吞声。
“我们先去查那人的名字?做过什么,有没有可能产生威胁。”裴青说。
她点头回答,“眼前奶奶那边更重要,我们先陪奶奶。”
“不会太久了,就在今晚。”裴青愁眉深锁,虽无法祭拜,但他牢记祖母的忌日。
亦青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道:“哥,我在……”
凌晨两点钟,奶奶突然醒来。
今晚裴青让看护阿姨去休息,他和亦青、邵青守在床前。
奶奶喊人时,裴青瞬间清醒,趴到奶奶床边,握住她瘦削、满是老人斑的手。“奶奶,我在这里。”
亦青、邵青也没熟睡,一点震动两人便跟着清醒,他们一左一右跪在裴青身边,紧盯着奶奶。
“好孩子,爷爷来接我了。”她没有恐惧,嘴角甚至噙着浅浅的笑意。
“好,那奶奶放心跟着爷爷去吧。”
“奶奶走后,你要好好的,别跟你爸吵架,你爸不是坏人,他只是不晓得怎么疼人。”
“奶奶别担心,我不跟他吵。”
“我不喜欢你爸的新老婆,也不喜欢她的孩子,爷爷走时,奶奶把这栋房子登记在你名下,你现在还小,必须跟你爸去上海,你好好念书,等长大后再回台湾。”
“好,我念完书立刻回来。”裴青应和祖母。
裴青不想祖母担心,事实上,前世经验告诉他,即使房子已经过户给他,但他未成年,父亲回台湾后立刻以监护人身分把房子卖掉。
“奶奶还给你藏了一笔钱,在衣柜里面,用报纸包着,你要收好,别让你爸爸和你姑姑拿走。”
“我会藏好,让他们找不到。”
“那奶奶就安心了,小青,你要帮奶奶看好裴青,别让他被人欺负。”
“我会帮奶奶看着,如果有人敢欺负哥,我就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亦青回答。
“二青,裴青没有好朋友,你要多陪他。”
“奶奶放心,我会陪伴他,会和他互相照顾。”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孟奶奶重复着同样的音节,渐渐地声音低沉,渐渐地失去呼吸。
孟奶奶走了,即使有过经验,但再次面对死亡,裴青仍然感到心碎。
那年他被母亲抛弃、被父亲丢下,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他变成包袱,那几天,他一个人面对偌大公寓胆颤心惊,是爷爷、奶奶出现,拯救了他的恐惧。
他们说:“爷爷奶奶老了,你愿不愿意来照顾我们?”
分明是他被照顾,但奶奶这样说,让他觉得被需要、被看重、被在乎,觉得他没有成为孤儿,他的存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有价值。
瞬间,他的骄傲回来了,自信回来了,他又能抬头挺胸,自信地看待世界,他的自信是爷爷奶奶给的。
额头贴在奶奶逐渐冰冷的掌心,裴青低声说:“奶奶,谢谢你。”
邵青环上他的肩膀。“如果你想哭,靠着我。”
亦青已经抱住他,哭得乱七八糟,她哑声道:“哥,难受就哭不要憋着,我和二哥陪你。”
第7章(1)
“我陪你。”邵青不是孝子贤孙,但他披麻带孝跪在裴青身边。
“我陪哥。”亦青也披麻衣跪在另一边,握紧裴青的手,给他输入勇气。
这次裴青没通知父亲,他请路爸、邵爸和路妈帮忙张罗丧事,一切从简,七天后,孟奶奶入住灵骨塔,塔位就在孟爷爷旁边。
孟姑姑接到消息后赶来气疯了,指责他。“奶奶过世,为什么不通知我?”
裴青反问:“奶奶病重时我打过电话,姑姑不是在忙、不接电话吗?”
亦青气呼呼地瞪着孟姑姑,那是她的亲生妈妈,身为女儿,临终前连最后一面都“没有时间见”,她有什么权利指责裴青?
“是你没把话说清楚,如果你说奶奶快过世了,我再忙也会接电话。”
裴青嗤笑,通通一样,果然是亲兄妹,想法一样、看法一样,连态度也都一致到令人心寒。
人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愿意陪伴照顾,非要等人死了才肯回来进行仪式,但那些仪式对奶奶有什么意义?锣鼓喧天,做给谁看?
这些年照顾爷爷奶奶的是哥,他们理直气壮当甩手掌柜已经过分,现在还敢指责他不好?
亦青忍不住了,扬声道:“我懂,孟姑姑不想看活着的孟奶奶,只想看死掉的孟奶奶,那看骨灰也没差呀。”
孟姑姑被一个小女生堵了话,气闷道:“你爸呢?有没有通知他?”
裴青沉默。
孟姑姑立刻又跳起来。“我就知道,你在报复你爸和我,你故意不通知我们、不让我们见奶奶最后一面,好让别人认为我们是不孝子女,但你有什么资格做这种决定?就算你再不高兴,你爸都是奶奶的唯一儿子,他有权利来送奶奶一程。”
裴青冷笑问:“姑姑在乎的是奶奶还是名声?”
“孟姑姑放心,没有人在乎你们孝不孝顺,最在乎那两位已经躺在里面,如果孟姑姑真想看,进去吧,奶奶的塔位在爷爷左边。”
亦青拉起裴青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在他们都很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睡一觉,至于其他的,睡醒后再说。
这几天对于他们,太漫长……
2020年12月30日
他们对于在密室中醒来已经不会感到讶异,清醒时两人都闭着眼睛,静静等待纷乱记忆在脑中组织。
“你的故事连接到什么时候?”亦青问。
“姑姑来闹场那天。”裴青回答。
姑姑打电话到家里,王婶婶接的电话,她知道奶奶过世后立刻驱车南下,到的时候正赶上他们送完奶奶进塔。
姑姑知道,爸爸很快也会知道了吧,到时他将带着妻子回来,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再上演一场争产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