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没辩驳,但他的沉默也给出了答案——是的,更重要。
这就是男女的不同?男人心心念念朝廷国家,女人只想维护好自己的小家?那裘善呢?为了凌云壮志,也会割舍妻儿父母?
“身为武将自当保家卫国,倘若知道会死,你后悔吗?”同样的话、同样的问法,她对上他的眼睛,要求一个真实说法。
说过的,他无法对她说谎,于是他点了头,说:“不悔。”
“那你的亲人妻儿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安排好他们。”
“就像哥哥安排我这样?”
他语顿,却依旧不能说谎,再次点头。
看,男人!从不问问人家要不要他们的安排,想不想被他们安排,就自作主张他们的人生。
没关系,女子当自强,至少他们的“不悔”教会了她,天底下没有谁该是谁的依靠。
亦画眼底明晃晃的失望让他心脏砰地一撞,他想安抚,亦画却道——
“去吧,前面宾客等着呢。”
真生气了?裘善叹气,想道歉,然话到嘴边出不了口,在“不悔”之前,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你先洗澡、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吩咐阿龙、阿虎,若有人想过来拜访就直接挡在外面。”
“不会得罪人吗?”总会有人想看新娘,尤其是哭得狼狈落魄的新娘。
“得罪便得罪了,你在这个家不需要受委屈。”
多强势霸道却又多熨贴人心的宣示,这让她的脾气变得师出无名。
算了,朝夕相处十五年的哥哥她都改变不了、威胁不来,何况是初次见面的丈夫?
“谢谢你。”亦画莞尔。
裘善心情瞬间飞扬,她不生气了?真好,就知道她讲道理。“别说谢谢,我是你相公,自然要诸事为你考虑。这院子上下里外都是何家下人,你就当在娘家那般自在,我先到前头,一会儿就回来。”
“别喝太多酒。”
她……关心他?咧出大大的笑脸,一口牙被黑皮肤衬得更白。
亦画想笑,他不算好看,但很可爱。
第一章 急匆匆成婚(2)
阿龙单手箍住青荷腰际从身后将她抱起,任她手脚并用、拳打脚踢都奈何不了人,她气疯了。
“快放我下来,你没听见小姐在哭吗?姑爷在欺负小姐!”
“没有!是姑爷让小姐有委屈就哭出来,姑爷对小姐很好的。”
阿龙帮裘善说话,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喜房里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像青荷,只听见小姐哭就不管不顾。
“你骗人,小姐本来不想嫁,都是少爷……”
阿龙闻言一惊,连忙摀住她的嘴。“我的姑女乃女乃,这话千万不能说啊,小姐已经嫁进裘府,死活都是裘家人,这话万一传出去,小姐要怎么在婆家自处?”
青荷没来得及回答,阿龙快一步松开手,他看见陈姗姗从远处走来。
她走近两座宅院相通的月亮门,冷冷打量两人后,讥讽道:“都说官宦人家规矩大,也不过如此嘛,当着人就搂搂抱抱牵扯不清,这是上行下效还是何家家风本就如此?看来我这新嫂子清白堪虑啊!”
青荷哪里禁得起这种话?气得就要冲上前挠她一脸疤,幸好阿龙及时把人拽回来。
“冷静,这里是裘家,不是何家,别给小姐招祸。”阿龙低声道。
“想打我?不尊主子,打死都活该!”陈姗姗目光一凛,扬手搧青荷巴掌。
“做什么!”
裘善的斥喝让她的手臂硬生生停在半空,握紧拳头放下手臂,转身,脸庞迅速从暴躁凌厉变成婉顺柔和。
“表哥,你怎么没在前头招呼宾客?”
她娇声嗲语,惊得阿龙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我在前头的话,怎能看见表妹耍威风。”
“我哪有耍威风?只不过看他们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才说上两句,谁晓得身为下人居然想教训我,这何家规矩实在是令人难以形容。”
她刻意靠近裘善说话,但他没等她靠近便闪身换个方向站着。
“你想立裘家规矩去找裘家奴仆,这扇门后住的全是何家人,裘家规矩别越界。”
他口气平淡没啥情绪,却是几句话就让陈姗姗气急败坏,不留半点余地。
姑爷这是明晃晃的维护啊!青荷同意了,姑爷确实对小姐很好。
“表哥说得不对,表嫂嫁进来就是裘家人,哪还有什么何家人。”
“说得好,但裘家规矩关你陈家什么事儿,你这是越俎代庖。”
青荷佩服得杏眼圆瞠,直想给姑爷大力鼓掌。哼,无地自容了吧,借你铲子,挖坑自埋吧!
“我只是想讨好表嫂,让人做吃的给表嫂送来,哪知会惹出这场风波。”陈姗姗低头抹泪,语带哽咽好不可怜。
比起青荷对姑爷的崇拜,阿龙对陈姗姗的敬佩也不在话下,太厉害了,短短数息间,母老虎变温驯小鹿,再变楚楚可怜小白花,这功夫熙园的戏子拍马都追不上。
“不需要,亦画想吃什么自然有专人做。”
“嫂子刚来很多事不懂,我想和嫂子亲密亲密。”
“亦画喜静,以后别往这里来。”他拒绝得很搧人脸面。
哈,青荷在身后偷偷拍手,姑爷正设结界下指令,防止狐狸精入侵呢。
“都是一家人,哪能不往来?”陈姗姗的嗓音更温柔也更哽咽了。
“你有多余心思,还是早点琢磨着把自己嫁出去。”
阿龙忍不住背过身偷笑。这位表姑娘很有意思啊,正常女子一再被搧,早该识趣离开,偏偏她……这脸皮是用什么做的?铜铁吗?
“表哥……”她跺脚。
这声表哥喊得枝头夜莺展翅高飞——这个家待不了,魔音传脑会死鸟的。
他不看陈姗姗一眼,直接对阿龙说:“我是武官,下人犯法军法处置,本将军令你保护夫人,若有闲杂人等靠近,直接捆了杖责三十大板。”
要规矩吗?这才是裘家的规矩。
“是,姑爷。”阿龙扬声应和,抬头挺胸气势昂扬。
裘善撂下陈姗姗大步走过月亮门,今天的月色很美,他必须保持心情完美。
折腾一天、哭过一天,体力再好亦画也累坏了,头一沾枕立刻入睡。
裘善控制了,今晚没有喝太多,进屋之前还先洗漱过,因此随着他出现,淡淡的皂角香蔓延。
他走到喜床边,见熟睡的妻子柳眉紧锁,眼皮颤动,是作恶梦了?
床边坐下,手指抚过她的眉,像是有所感,她一把抓住。
握到了!手臂松下,带住他的手顺着额头往下滑,头一偏,她的脸颊送到他的掌心中央,手掌的微温抚平她的不安,蹙紧双眉放开。
裘善很心疼,她这么不安?这样害怕?
缓慢躺下,轻轻把她抱进怀中,怀抱的作用肯定比手掌大得多,因此不仅眉毛,她紧绷的身子也软下往他怀中蹭去,甜甜的微笑像院子里那棵甜甜的栀子花香。
他笑了,收紧双臂将她揽紧。
也许本就睡得不沉,也许恶梦连连,他一抱紧她就醒了,张开惺忪睡眼,望向眼前男人。“宾客都走了?”
“对,你作恶梦?”
她垂下眉睫,低声道:“我是不祥之人,你娶我并非好事。”
“怎会这样想?”
“我出生那天祖母过世,十岁那年父母相继离开,现在哥哥又……当我的亲人,不是好事。”一幕幕死亡串成骇人心魄的恶梦,梦中,亲人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怨怼,是她的错吗?是她的错吧。
捧起她的脸,他认真解说:“那年隆顺帝驾崩,你父亲不愿俯首元昌帝举家避世,你祖母本就年迈,又历经舟车劳顿,身子每况愈下,她是为了见小孙女一面才强撑到你出生,你是带着祖母期盼出生的福娃,是你让她熬过数月、不带遗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