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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就该把女人宠上天。”

  “这是!堂堂男子汉,还怕女人在头顶撒尿?”

  一句句不够文雅却教人窝心的话入耳,让双眼红肿的亦画弯了眉毛。

  裘善嘴唇翘高,他当然会,会把娘子宠上天,会宠得她任性嚣张顺心遂意,想到能护她、宠她一辈子,裘善脸庞堆出笑靥。



  走过红毯,把亦画妥妥放回地上,跟随司仪号令,两人一拜天地。

  人群中陈姗姗咬紧下唇,手指气得颤抖不已,她等待多年,低眉顺眼、讨好卖乖,盼的就是那身喜服、那个位置,她以为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岂知会冒出一个程咬金,生生断却她的夫人梦?

  “二拜高堂。”

  主位本该由裘夫人来坐镇,现在却由郭大将军上场接受新人跪拜,似乎有点奇怪,但裘善落落大方地宣告,郭大将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多年教导亦师亦父,本就该坐大位。

  几句话解释了这份奇怪,然而事实却是——裘夫人恶意缺席,她想让儿子、新妇下不了台。

  她在怄气,气儿子越来越难控制,独断专行的裘夫人恨不得闹得婚事取消,因此打一开始议亲态度就没有好过,她拒绝往何家送聘礼,拒绝与何家人见面,甚至连喜宴、新房都甩手不管。



  本以为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儿子会就此打住,没想他却接手操办一切。

  这令她更愤怒了,她中意的媳妇儿是外甥女,乖巧体贴的陈姗姗是亲妹妹的女儿,打小就养在膝下知根知底的,相处起来自然和顺,都说家和万事兴啊,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干么非要让外人插入?

  她不懂儿子的执拗,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的官家千金有啥好的,如果自己也是这种性格,早在丈夫过世那些年,母子俩就被裘家族人生吞活剥。

  何亦画和她家阿善根本就不适合,她从头反对到底,却没想到事事好说话的儿子会在婚事上这样坚持……不孝!造孽!

  凭着一腔孤勇,她本想撒泼耍赖,大举闹上何家大门。

  可她再没见识也知道何亦书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有多崇高,他可是百姓口中争相称赞的青天大老爷啊,倘若她敢闹,口水沫子都能生生将她淹死。

  这已够令人憋屈的了,没想儿子竟买下隔壁宅院大肆整修。啥意思?

  阿善说:“既然娘不喜亦画,用一道墙隔开冲突是好事。”

  她啥事都还没做呢就防备上啦,当真是有了媳妇忘记娘,于是在大喜日子,她听着外头的炮竹声、喧闹声,气得躲在屋里团团转。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司仪话音方落,兄弟们大力鼓掌,一个个上前拍胸拍背拍肩膀,所有人都为好兄弟庆贺。

  裘善笑得嘴巴几乎要咧到后脑杓,觉得此生再没有这般畅意过。

  红盖头掀起,女眷看见新娘那张脸,惊得说不出话,一张小脸上,红的白的黑的晕出一团五彩缤纷,她这哭得未免太凄惨,不像成亲倒像奔丧?

  经验老到的喜娘第一次手足无措,竟忘记该进行仪式。

  裘善挺身救场。“请大家到大厅坐席,宴席马上就要开始。”

  裘善与何家下人客客气气地将众人请出喜房,原本待在屋里生闷气的裘夫人见状趁机溜进喜房,气势汹汹走向喜床上的亦画,视线对上一脸乱七八糟的亦画,一把火气蹭地往脑门窜烧。

  “大喜日子哭丧,诅咒谁呢?我儿子确实高攀不上你何家大小姐,可不甘心就甭嫁呀,裘家可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嫁,做出这派头算啥?”

  我儿子?是裘家婆婆?亦画眼睛肿得剩下两条细缝,她看不清婆母表情,却是清楚裘夫人怒火中烧。

  她做错了便认错,顶着沉重凤冠缓慢起身,亦画屈膝为礼。“是我的错,还请婆母见谅。”

  那姿态口气动作礼仪,妥妥的大家闺秀风范,相形见绌的裘夫人顿生自卑,对新媳妇越发憎恶。“你给我听清楚,过去你在娘家过什么日子我不管,但嫁进门你就是裘家媳妇,收起你那大家千金作派,裘府是我当家做主,你别生出多余心思……”

  就在她哇啦啦一句一训,硬要把下马威给施行透澈时,刚送走客人的裘善闻声快步进屋,看着母亲的尖酸刻薄,他忍住皱眉,强行按捺不满。

  “母亲怎么还在这里?马夫人、张夫人到处问母亲呢。”

  她们是母亲勉强说得上话的两位官夫人。

  “你怎么不去?倒是管起我来。”裘夫人对儿子也不客气,口气同样恶毒。

  裘善心微沉、眼神黯然,但很快地他扬起浓眉笑得敦厚。“喜娘让我过来交代几句。娘,前头有郭大将军在张罗,可他终究是男人,不能招待女眷,这事儿还得劳烦母亲。对了,潘夫人也来了。”

  他太懂得自家娘。越自卑越骄傲,母亲辛苦勤勉,好不容易养了个出人头地的好儿子,就想扬眉吐气,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贵妇跟前显摆,自然要把握珍惜。

  “潘夫人?你是指……潘贵妃的娘家嫂子?”裘夫人不敢置信,那可是人人想高攀的人家,她居然肯来?天!裘家真是要发达了。

  “就是,娘再不过去,裘家可就失礼啦。”他踩着娘的心思说话。

  “知道知道,啰唆!”她又狠狠刨一眼亦画后扶扶头上金灿灿的钗子,头也不回离开。

  裘善摇头无奈,走到门口接过青荷手上的温水盆,拧干帕子朝妻子走去。“先擦擦脸好吗?”

  他放低声嗓、口气温和,生怕吓坏亦画。

  顺着他手上的帕子,视线又定在他腕间红痣。

  哥哥说:“手腕长吉痣之人,领导能力强、思维紧密,有主见,定能兴旺发达。”

  这样的男人合该有个能助他扶摇直上的好妻子,怎能浪费在她身上?她……早晚会害了他的呀。

  眼睛肿得像核桃,亦画极力克制,不让呜咽声逸出,殊不知这样的克制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

  裘善轻叹,边替她摘凤冠边说:“想哭就大声哭,外头守着的都是你的陪嫁,没关系的。”

  本来她还能勉力克制下,但被他这一说瞬间无法控制,当真放声大哭了。

  裘善傻傻看着掩面痛哭的亦画,原来女孩子痛哭是这副模样?

  她嘤嘤嘤嘤,边哭边啜泣,好像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她把头埋进手臂里,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像可怜小女乃猫,让人心疼极了。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凭直觉做事,他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边拍她的后背边说:“心里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就会好转。”

  会好转吗?不知道,但她确实委屈透顶。

  已经哭过一路,缺氧让她脑袋昏昏沉沉,但凡还有两分理智她都不会这么冲动,可是现在……他的怀抱太舒服,他的声音太安抚,安抚得她情感泛滥、理智消除。

  于是她真说出来了,推开他的胸膛,五彩斑斓的小脸对上他郑重的五官,腮帮子鼓鼓的,用尽力气大喊,“我不想嫁给你。”

  裘善一怔。她还真说了?这么开诚布公的吗?失笑,他拂开她额前碎发,发挥无边的理智。“我知道。”

  “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你都知道还娶我?”

  “对啊,因为我喜欢你啊。”他也开诚布公。这是个好的开始,夫妻俩就不该对彼此有所隐瞒。

  轮到亦画发傻,定定看着他的眉眼,试图在里头找到“胡说八道”的蛛丝马迹,只是找过老半天,他的眼睛里有无辜、有忠厚老实,也有郑重与严肃,就是没有胡言乱语、舌粲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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