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手机站 > 大王心头朱砂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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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应一声,确定她自个儿能站妥,才举步去取那只摘篮。

  把那个对他而言着实小到不行的播篮勉强摘上虎背,身后的人儿突然呼痛般呻吟了声,他转回身,就见她双手抱住腹部弯下腰,整个人摇摇欲坠。

  封劲野一个跨步冲回,拦腰将她抱起。

  「你哪里受伤?怎不说?」竟一直同他说话,还笑给他看!



  她脸色变得较方才还惨白,雪额渗出薄汗,微弱摇头。「没有……没受伤……谷主前辈说过这状况,她老人家同我说过的,要、要回去……回去找她……」

  封劲野二话不说,抱她上马背,自己亦翻身上马,长腿一踢,连鞭疾驰,飞也似冲下山往北路营堡赶回。

  万幸路途当真不远,又是下山的路程,快马加鞭约两刻钟便奔回营堡。

  封劲野把「受伤」的阿沁小姑娘带回来时,引起不小骚动。

  他把跑得直喷粗息的骏马丢给小兵照料,横抱着小姑娘家直直冲进拨给清泉谷一行人落脚的窑洞土屋院落内。

  他急得很,急出满头大汗,那位正在院子角落理药的清泉谷谷主在瞥过几眼后却依旧从容得很,而其他人见她老人家一脸从容,遂也继续忙着手边事物,跟着一起从从容容。



  「她那个……采药时险些落崖,我拉她起来,她好像没事,突然又有事,我问她,她说没事,但显然有事,后来上马不久她就痛昏过去,我不知该如何帮她,不知她伤在何处。」

  他说得又快又响。

  老人家颔首微笑,淡淡道:「把她抱进屋里,搁炕上。」

  封劲野听话照办,进屋,入里间,将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放在犹留余温的暖炕上,抓来枕子塞在她脑后。

  「你可以出去了。」老人家跟着进来,仍微笑轻语。

  真要说,眼下整座北路营堡的老大正是他封劲野这个百尉长,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普通百姓来支使他、对他下令,但清泉谷谷主说话的语调和神情好似有魔力,他竟半句也不晓得要询问,人就走到屋外来。

  通往里间的厚帘子放落,连屋门亦关起,封劲野心想,老人家应该是在为她治伤,见对方淡定模样应该有法子对付,真没他什么事了。

  沉沉吐息,才想用大掌抹一把脸,却见右掌上沾着半掌的鲜血!

  哪来的?

  她身上的?

  所以她真受伤了?

  为何当场不欲他知?

  一连串的疑问盘桓脑海,让他直接定在原处。

  屋门在一炷香后重新被打开,谷主老人家跨步出来,见他傻大个儿般杵在门边,一瞬间像被逗笑,那双细细弯弯的眼睛闪着光却难见瞳底。

  老人家也瞧见他朝上摊开的那半掌鲜血,灰白柳眉挑得微乎其微,不待他提问,已道:「阿沁她没受伤,全须全尾好得很。」

  闻言,封劲野自言自语般讷声道:「所以她没流血,这不是她的血……」

  「她正流着血,这是她的血。」谷主慢悠悠作答。

  大概是不忍见他一脸莫名、徒长个子没长脑袋,老人家徐徐笑叹了口气,好心为他解释——

  「落在你掌上的红,那是女儿家的初潮,表示小姑娘的身子骨就要长成大姑娘家。」略顿了顿。「老身所说的,军爷可听懂?」

  他不清楚自身怔愣多久,好像脑子里有什么「啪!」的一响,烁光交错,终把听进耳里的话有效地连接起来。

  半掌的红……女儿家的初潮……长成大姑娘家……

  盯着手掌的双目陡瞠,他随即抬头瞪着面前的老人,后者在淡然从容中能嗅出几分愉悦,眉弯眼弯,竟还有某种近乎「大功告成」的闲适感。

  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变化,老人家慈祥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为了这一抹红,老身几乎用尽毕生所学,如今阿沁满十三岁了,终是迎来头一回的小日子,还教你给遇上,要老身说,这位小军爷你要走大运了,往后绝对是拜相封侯……咦?等等……」

  她忽地沉吟,敛眉推敲的姿态,似洞悉了什么,细纹明显的眉间浅浅一动又道——

  「呵呵,原来不仅拜相封侯,还当上大王。」点点头。「当大王好啊,当上大王才能成就这一段缘,甚好……甚好……」

  甚好什么?对方都说了什么?封劲野没能耐去想,只觉染红的掌心快要燃出一团火焰。

  老人家像是再次转回屋里又像已举步离去,他没留意了,就是死死瞪着那半掌的鲜红。

  缓缓凑近鼻下,那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心之所向,故而为之,因极度好奇而去嗅闻那落红气味……

  鲜血这样的玩意儿,在边关军营中长大的他老早习惯那股子腥味,但掌上的红同样是鲜血,却是很不一样的气味。

  甜腻腻的,彷佛花开到极盛,流淌的浓蜜引来一场无与伦比的蝶舞蜂喧……

  封劲野,你干什么?

  待回过神,他竟把沾血的掌心抵到唇下,舌尖已探出。

  本能驱使行径,让他满脑子空白,如今醒觉过来又满脸涨红,一颗心促跳到胸膛发痛,这当真有病,太太太有病!

  他恼羞成怒地往怀中一顿乱摸,抓出一块布,用力擦掉半掌鲜红,把那份黏腻全数擦去,擦得干干净净。

  到得要丢弃那块布,目光一垂,才发现那是之前小姑娘家帮他包紮手伤时用的白色帕子,帕子被他随身带着几日,已被他洗净了、晾干了,也仔细端详过。

  原来帕子的四个角各绣着「日、月、水、心」四小图样……也许是某朝或远古的字体,只是他除了兵书以外,所谓的圣贤书以及诗词歌赋等等读得当真很少,懂得也不多,那「日、月、水、心」在他看来就像拟物意象的小图,不难懂,且很别致。

  如今无意间弄脏白帕,他先是懊恼、舍不得,随即记起落在白帕上头的恰是她的初潮,一时间当真思潮纷纷,十六岁少年的内心滚滚如洪流。

  帕子不能丢,舍不得丢了。

  于是心田里落下一颗意欲不明的情种,种子自顾自地发芽茁壮,根深入土,枝叶茂盛,他当下……确然不知。

  第四章 梦渡今生念(1)

  他直到几年后再遇她,才弄明白那方帕子上所绣的「日、月、水、心」图纹是何意思,那是她的名字,明沁。

  李明沁。

  西关北路一别,以为后会再无期,她是他十六岁西关荒烟、莽莽硝尘中的一抹柔软,以为终将沉于心湖,凝成琥珀般的蜜物,那是他心中的一小块丰饶,每每触及,总要徘徊沉吟。

  那一年他刚及弱冠,几回军功加身,已是大盛西关名气响亮的飞将军,更是行军都统大将军麾下十猛将之首。

  年关之前,行军都统大将军奉召回帝都述职时把他也带上,他便是在那座繁华喧嚣的都城中与她重逢。

  「重逢」是他说的,其实她并未认出他来。

  那一日他随着都统大将军作客右相府,不意间见到刚从清泉谷被接回相府过年的二小姐,她那时正撩裙下马车,仅凭一个侧颜匆匆瞥见,他便知晓是她。

  小姑娘当真长成大姑娘家了。

  沾染她初潮的帕子一直被他私藏着,这独属于他的念想近乎意淫。

  然戍边守城、几番战火狼烟,他亦记得她在夜中横琴而鼓的曲音,沉远绵邈,悠然深蕴,陪他度过无数个荒夜、无数次梦醒。

  于是胸中滂沛、意欲淋漓,有什么在骨血里叫嚣,执意挣破那无形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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