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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靖战眼神微变,沙哑问:“当年在绮园假山石室中发生的事,那时我们一起做的,你觉得是很不好的事?”

  “当然很不好啊!那怎么可能是好事?”她想都不敢回想,但这七年来从未或忘。

  于是变得不敢想也不能忘,那羞愧的、难堪的、自我唾弃的心绪,时不时便要冒出来折磨人,常令她难以自处。

  来到东海寻找到娘亲之后,她才从娘那儿知道了许多关于鲛人族的事,明白了如她这般直至成年才“择身转性”的例子并非从未有过,但确实相当罕见,尤其她体内还拥有人类与鲛人两种血脉,所有发生在她身上和体内的变化皆值得细究。



  娘亲告诉她,鲛人若成年了才进到“择身期”,其过程势必会比幼年时期的择身来得难受好几倍,转化时间亦相对较长,这一点她彻底感同身受,十八岁历经那一场变化,把她折腾得简直死去活来,生生被扒了一层皮似。

  娘还告诉过她,“成年择身”与“幼年择身”当中最紧要也最最不同的一点是,鲛人音在成年时期择身,最终不管是变成男身或是选择女身,皆须阴阳交合以定身。

  阴与阳,女与男。

  阴阳交合,男女之间行鱼水之欢。

  交合后身心皆定,从此男为男,女为女,男女有别,合则成圆。

  当年她稀里糊涂进到“择身期”,身子不住发热,且连续发烧好多天,时而高烧昏迷时而低烧晕沉,脑子里没一刻是清醒的,就连溜进安王府里要与傅长安辞别的那一日,她亦是发着烧。



  然后她对他做了很不好的事,仗着两人之间的情谊,仗着他一直以来的包容放纵,她骑上他的腰身,拿他当定身用的解药。

  而自那一次之后,发烧昏沉种种的不适离她远去,身子彻底转化成女儿身的她恢复寻常,不药而愈。

  她对他深感歉疚,真真没脸见他,也觉得这一辈子两人不会再见。

  再也不见,那样很好。

  她谢馥宇最最不堪的一面曾尽数展现在他眼前,永远别见面或可保住她丁点儿脸面,但老天不允,在彼此历经了七年的世道变化,他竟然出现在她面前,特意为她而来。

  这会儿,当她张口嚷嚷地回答了他的问话,傅靖战脸色骤变。

  像一时间千头万绪无法再多说什么,那双深邃亦凌厉的男性目瞳仅是深深盯着她看,瞬也不瞬,试图要看进她内心深处一般。

  谢馥宇忽觉有些顶不住他的注视,轻喘一声蓦地瞥开眸光。

  他却得寸进尺地朝她探出一掌,抚上她面颊的同时,感觉那长指指尖亦摩挲着她耳后那一小块皮肤,那是浸入海水中便会裂肤成鲤的肌肤。

  她骤然打颤,顿觉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温烫烫的湿气猛地涌上眼眶,胸口被一股无形且陌生的力道狠狠揪住,疼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傅长安你、你……滚蛋!”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再不敢与他独处,起脚就跑。

  她要他滚蛋,结果滚的那一个却是自己。

  诶,非常胆小如鼠啊她心知肚明,很可能这一辈子去到傅长安面前,她都别想自己能养到胆肥。

  第六章 醉得够厉害(1)

  她谢小爷嚷嚷着要人滚蛋,凭她如今在东海一带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一尾,被她骂浪蛋的人没有不滚蛋的,偏偏他傅长安强龙压境,不但不滚还一路尾随,直到她溜回位在城内的住处。

  东海这座“海沧城”是天朝著名的海防城堡,大城依山面海,南方正,北弧圆,俯视平面图恰成“天圆地方”的格局,每日卯时正开城门,酉时正关城门,时时有官兵轮班守卫。

  谢馥宇当夜从城墙角落的一道小门溜进城内,靠的是老早跟守卫官兵们混到脸熟,券上海沧城乃漕帮大本营是也,才让她能如鱼得水般溜进溜出。

  她原本还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以为尾随她不放的傅长安最终会被城门守卫拦下盘查,岂料……一切皆因她思虑贫乏。

  试想啊,傅长安能在夜深人静之际出现在城外海边吹海风兼吓唬她,自然就有本事通关回城。

  他来到东海不过一日夜,海沧城的城门小兵都已识得他这一号人物。

  她谢小爷在宵禁时候回城得用“溜”的,人家帝京来的安王世子爷宵禁回城时,走的可是正经八百的大城门。

  欸,真要较真,人比人确实能气死人,但……算了,如今的谢馥宇不过是游走人间的一抹魂魄,闯荡江湖的一枚小卒,只求现世安好。

  她吃得饱穿得暖,有娘亲可以撒娇,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块儿作事,如此便足矣。

  位高权重的安王世子爷跟她八竿子都打不着了,说什么“他是为她而来”、“实为她而来”这样的话,说的时候是那样专注郑重、语调缠绵,实则不过听听就罢了,不是吗?

  就算他所说的再真实不过,那肯定是来寻仇的。

  七年磨一剑,只为找她一雪当年之耻。

  所以他专程为她而来,拿她开刀,寻她作乐,当她又痛又乱又难受之际,也许能让他的心情感受到些微弥补。

  但,不管傅长安是不是为她而来,东海这一边的海防司倒是确确实实因他掀起了一场惊天巨浪。

  谢馥宇是后来才知,安王世子爷傅靖战此次不仅是领圣旨办差,更以“代天巡狩”的一品官身前来东海查办通匪弊案。

  当她得知时,人家那位顶着皇亲身分的傅姓巡按大人早把整件事查了个底儿掉。

  就在漕帮与河道官兵通力合作直捣海寇大本营之际,傅靖战支使着一批直属皇家的隠卫暗中行事,将那位搭上远洋大船准备偷渡到四海之外的海防同知林大人逮了个正着。

  海沧城很久没有这样闹腾了。

  剿寇杀敌抓通匪大坏蛋,接下来还得开堂审案,试图从那个该被杀千刀的海防同知口中挖出蛛丝马迹,跟着再顺藤摸瓜将涉案人士一把抓。

  事情既多且杂,但咱们主事的安王世子爷行事作风当真快狠准,仅用了半个月就把整件海防漏洞的大案捋得清清楚楚,最后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该抄家的抄家,这半个月以来天天让海沧城的百姓们“看大戏”,为酒馆和茶楼里的说书客和客人们提供谈资。

  谢馥宇亦是“看大戏”的百姓之一。

  不得不承认,安王世子爷办差确实俐落,雷厉风行的手段确实让人叹为观止,他说此次是为她而来,若然是真话,那她可得把自个儿的皮绷紧一些,得耐打耐摔才能挺过去。

  大事底定后,巡按大人将海防大案的结果快马加鞭送进帝京,东海这儿终于恢复日灵活。

  尤其是在海沧城内,紧绷多日的氛围陡解,协助审案的在地父母官决定办一场大宴,一来是为了寻个由头光明正大地宴请咱们的巡按大人安王世子,二来是为犒赏此番剿寇有功的人士。

  宴席就设在海沧城地方衙门的前院大堂上,请了城内颇具盛名的大厨入衙门办大席,漕帮众人亦是座上宾,连小猴儿宝豆都能随主人裴元擘大摇大摆地上席开吃。

  谢馥宇一手搔弄宝豆的肚皮毛,一手持着酒杯啜饮,小家伙贪杯,早把自个儿喝得四仰八叉,醉得呼噜噜大睡。

  关于此次的剿寇办案,漕帮尽管有功,到底是江湖中人,在这种官府主导的宴席上,席位多被安排在中后段,不过如此倒也颇合帮众们的心意,若陪贵客坐在堂上主桌那得装着、撑着多难受,还是末座最轻松自在,大口吃菜、大口饮酒多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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