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真的,我不常……」
席隽截下她的话。「我听过一句话。」
「哪句话?」
「一个女人如果不懂得珍爱自己,那么就不会有人懂得珍爱你。为人付出是种良好品德,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学会为自己付出。」
这话是娘的册子上写的……他看过?
见她久久不语,他笑问:「你的书很有意思,我能借阅吗?」
「可以。」他为她做这么多,有什么她不能为他做的?
「想问,书是从哪里买的?」他指指架子。
「不是买,是娘留下的,祖母说是娘亲一笔一划书写而成。」
「你母亲是个才华洋溢的奇女子。」
「我没见过她,但我相信她是。」
「好了,先洗漱吧,免得水凉了。」
席隽退出屋外却没即刻离去,他看着关起的门扇,久久不动作。
说不出的感受充斥胸口,他看见那本书了,从头到尾、一页页读得非常仔细,所以他为婧舒说的故事,她早已了然于心?所以那个聪慧灵动的小姑娘,早已经不在人世?
心情激荡,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同婧舒竟有这么一段缘分?
他的听力太好,所以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不着?是认床还是想家?她是个重情义的女子,从来都是。席隽轻声喟叹,就是这样的性情才让她总是吃亏到底。
席隽穿上衣服,低声喊,「石铆。」
主子一喊,石铆立刻从屋顶跳下,席隽刚转身,窗户已被推开,带着几分稚气的笑脸出现。
二十几岁的人了,却有张不老的娃娃脸,可爱得让人想掐两把,真是令人羡慕又讨厌,尤其是往长相不怎样的主子身旁一站……没有比较就没伤害,他干么寻个人在身边伤害自己?
「你为什么老是上屋顶?」席隽问。
「我脑子有病呗。」石铆撇撇嘴,记恨。
席隽冷眼微眯,说他两句,竟还慰上啦?他家主子没尊严的吗?
「也对,好端端的人不用,干么用个脑子有病的?把行李整一整,出王府吧,你自由了。」
啥?这样就不要他了,干么啦……讲两句笑话也不行哦。他干笑着,嘴角几乎要拉到后脑杓,涎着脸道:「回主子,其实是因为屋顶离天空更近。」
「这种事需要你来说?」席隽白他一眼。
「离天空近,云更清楚、星星月亮也更清楚,看得清晰了,就会觉得自己渺小,一旦觉得自己渺小,那么就算再大的事儿也就像芝麻粒那么一丁点儿。」
废话真多,不过他终于听懂,离天空更近,心情会更好,再大的烦恼也会云淡风轻。
「今晚,你别待在屋顶上了。」
别待?为啥,主子从不做这等不合理要求啊,所以主子也想试试?
为了不想恢复「自由身」,他忙道:「是,主子有令,属下必遵。但敢问主子,您是想一个人待待,还是想带『小姑娘』去待待?」
「有差?」
「如果是后者,属下不是娘儿们,不确定看星星能不能让女子心情好,但我知道如果女人心情不好,塞点儿仙楂蜜饯之类的零嘴儿,挺有效的。」
「多嘴!」席隽轻斥,拉开门往外走,但不多,就五步,五步之后停下脚步,斜眼瞪上石铆。「还不进屋?」
「是,爷。」石铆急忙进屋,但进了屋,没上床,直接躲在窗后偷偷往外探。
见石铆的房门关起,他折返屋里,打开几上食盒,每样零嘴都挑出几块,用布包妥收进怀里。
走到婧舒屋前,轻敲几声,停顿三息,再敲几声。
他的听力很敏锐,很快听见婧舒下床声,当然也听见石铆的窃笑声。看来最近他太闲,得给他找点事做,免得没事偷听主子壁脚。
婧舒先是一愣,听错?天色已然不早,怎有人敲门?
停顿片刻,侧耳倾听,敲门声再度出现,确定没听错后,她下床,穿上衣裳,拢拢披在身后的长发,打开门。
一缕柔和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朦朦胧胧地染了他一身光华,他不俊朗,但此刻好看极了……
「我睡不着。」他说。
她顺理成章接话。「我也睡不着。」
「想不想看星星。」
「看星星?去哪里?」他指指上面。「屋顶?」
「怎么上去?」
他没回答,下一刻,腰际微紧,婧舒腾空飞起,当她意识到自己离地时,双脚已经落在实物上。
「轻功?」她展眉开颜,笑得无比欢畅,那感觉像展翅御风,像是当了一回神仙,上次只能欣赏没得体验,这次……要是能够飞久一点,多好啊。
「对。」
「我能学吗?」
席隽的回应是一阵哈哈大笑。
偷窥中的石铆轻叹,主子不懂哄女人啊!
「你在嘲笑我吗?是不是我太笨,学不来?」她蹶嘴问,见过她的人可都夸她天资聪颖呢。
石铆又暗道:果然,女人心忒难哄,主子有苦头汤喝啦。
他没有太迟钝,发觉不对立刻改。
「你学轻功做什么?」这话问得十足诚意。
「有事没事飞一飞。」
「这有何难?你想飞时告诉我一声,我立马带上你,你往哪里指、我便飞往哪里。」
石铆十指轻拍,悄悄点评:有进步,这话答得不差。
「说得好像你是我的坐骑似的。」
噗!石铆控不住喷笑,主子撞墙!
席隽横眉,笑那么大声?那家伙眼里还有没有爷?摘下一颗扣子,咻地凌空射出,扣子射穿窗纸打在娃娃脸上的娃娃颊。
石铆跳起来,狠揉两下,痛啊痛啊……他看一眼掉在地上的偷袭物,哇,是玉扣,赚到!
「谢爷赏赐。」他捡起玉扣躺回床上,今晚不赏星星赏玉扣。
没了讨人厌的苍蝇,席隽笑眼眯眯道:「当婧舒的坐骑?不我介意。」
这话说得……婧舒别开眼,假装脸上没有热热的,假装心脏没有扑通扑通跳得迅疾,一双眼睛东瞄西望,竟不晓得要落在哪里。
「靠人不如靠己。」她硬是挤出一句来回应。
「有人能够倚靠,为什么不?借力使力是最聪明的方法,没力可借才需要自己发力。」
「事事指望旁人,哪天旁人不乐意被指望了,会受伤的。」她更想说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眼下他处处优待,她自然欢欣,但哪日他不乐意了,她会……伤心吧。
「你很害怕受伤?」
「谁会喜欢受伤?」
「我没让你喜欢,但你可以试着逆转状况。」
「逆转?不懂。」
「把面对受伤时的勇气刻进骨子里,把面对受伤的经验做累积,一次两次,你很快能够收获成功。」
「你很擅长鼓励人?」
「等你活得够久,就会理解人们所有的『擅长』都来自于经验,包括受伤经验。」
「说得你好像活很久似的。」
他没回答,拉着她在屋顶上坐下,从怀里拿出布包。「给你。」
她打开,看见零嘴时笑了,挑起一块莲子糖放进嘴里,见她笑开,石铆没说错,女人确实喜欢这玩意儿。
她捻起一块给他,他没伸手,却张开嘴等着接。
微愣间,婧舒竟下意识将零食送进他嘴里?该害羞、该尴尬的,可是她……自然而然?
彷佛他们本就熟稔,本就应该这样互动?
席隽嚼两下,太甜,他不喜欢,但伴着她的傻气模样,突然觉得滋味妙极了。「喜欢零嘴?」
她回过神,努力让自己自然一点。「我贪嘴,但娘死后家里没了进项,爹爹和常氏花钱大手大脚,为家计,奶奶不得不妪抠省省,我常常羡慕别人家孩子有糖吃,但我也心知肚明奶奶掌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