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钥匙、弯腰走入甬道,此刻身后的门缓缓关起,席隽再次摊开掌心,让夜明珠照亮前方,甬道朝下凿建、深入地底,走过约五十尺后,出现另一扇门。
熟门熟路地寻到机关、按下,在一阵铁链磨擦声后,门朝两边滑动,瞬间满室光华透出。
这是个地窖却比正房更大、更亮,光线自上方湖水透入,照亮整间屋子,进来后有丝丝凉意,仲夏之际,这里是比任何地方更好的去处,难得的是里头非但不潮湿,还异常干爽,里头摆满架子、井然有序地,每个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不同尺寸的木箱,与今日从山上挖出的那口很像。
他先从步袋里取出凤形金步摇以及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入一口长箱中,长箱里的东西很杂,有绣花鞋、蠲子、玉簪、甚至是用绳子编成环结,全是女人之物。
紧接着他将金锭、宝石分门别类收拾好,打开匣子,随手抽出几张银票,再从大木箱中挑出一幅画,最后走入甬道,回到房间,再从山洞里走到隔壁宅院。
没有多久功夫,阿白负起一口木箱,石铆、席隽主仆二人踏月而行,最终敲开恭王府大门。
什么?耳朵坏了吧?对,是听错,肯定是听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江呈勳不确定地再问一次。「阿隽,你是说……」
他已经哀求过几百次,但席隽宁可和石铆窝在那个旧宅子里,打死不肯搬进王府,可是今晚他居然说……
「阿隽,你再说一遍好不好?」身为王爷,这口气够卑微的了。
「我决定搬过来,暂时的。」席隽顺他心意。
「太好了,谢谢阿隽,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不会让我孤军奋斗,我就知道你最重义气,最看重我这个朋友,我就知道……」
「停!」他阻止江呈勳的过度激动。「明天我去接柳婧舒。」
「啥?柳婧舒?是谁?」这跟他们的上一个话题……有关系?
「给瑛哥儿请的启蒙师傅。」
哦,想起来了,那个很会做菜的小姑娘。
林嬷嬷「病了」,这病时好时坏,让她想往外传点事儿都心有余力不足,回府后他雷厉风行,将江瑛身边的丫头小厮换过一轮,之后也没再多问上几句,一时间竟将给他请启蒙先生的事儿给忘记。
「你要为瑛哥儿特地跑一趟柳姑娘家?不必麻烦,我派人去就行。」感觉有点怪怪的,身为亲爹,他对瑛哥儿都没有阿隽上心。
「不,我亲自去。」
「为啥?」他不解。
席隽扬眉一笑,如银瓶乍破、如烟火绽放,瞬间那张普通到无与伦比的脸庞,居然俊朗起来。
天,阿隽就该多笑啊,他这一笑,还怕没有大姑娘小媳妇爱上他。
「因为她将是我的媳妇。」
「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他夸张地挖挖耳朵,阿隽说的和他理解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她将会是我的妻子。」一个字、一个字,他咬得无比笃定,咬得连他的心也踏实了。
所以阿隽进王府不是仗义相助,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而是为了追妻大计?那、那……那他算什么?不要啦,阿隽最重要的人是他,不是外面的狐狸精啦!
「怎么可能,你不说那天之前你们没见过面?怎会在短短几天之内……是你把人给勾上?还是她把你给勾了?」他诧异极了。
还以为阿隽天生倒楣,长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这辈子想被女人看上眼,有很大程度的困难。害他为阿隽的「身体需求」操碎了心,不时领他到各大青楼走走,没想到表现得冷心冷情、对女人不上心的他,居然……人不可貌相。
席隽轻嗤一声,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什么?我想的全是正经事儿。阿隽听我两句,成亲不是坏事,男人嘛,总得有后代才能同先祖交代,所以你的婚事本王包了,谁都不能同我抢。
「但阿隽千千万万要记得,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可是生死之交,欷血为盟、拜过把子的,你万万不能见色忘友,让柳姑娘凌驾在我之上。」
事情总有先来后到,阿隽和他相识在前,和柳姑娘相知在后,他必须要更重要。他觑幼稚的江呈勳一眼,那表情、那话怎地那么瞥扭?竟还委屈上了?「警告你,婧舒来了之后,你别胡说八道,要是把人吓跑唯你是问。」
「蛤?护得这么厉害,我啥都还没做呢,就要唯我是问了?呜……阿隽变心了。」
「别演,有戏本,拿去皇帝跟前演去。」
阿隽又丢白眼?丢得他好伤心。
江呈勳努力回想柳婧舒的模样,她的相貌不过是清妍秀丽,比起自己花了大把银子往阿隽床上送又被踢下床的头牌姑娘,完全不能比啊,怎就看重成这副德性?莫非是天雷勾动地火,烧得连魂魄都没啦?
他举双手投降。「行行行,能做啥、不能做啥,你说了算。」
「她来之后就会住下,原本说好一月四天,现在改成每月休四天,月银得重计,五十两吧,这笔银子从我这里出。」
「本王无德无才,啥都无,就是金银多得堆满仓库,银子自然是府里支。」说到钱,他的自信油然而生。
席隽道:「给她备一间屋子,离我住的屋子近些。」
「我懂,最好是一出门就会碰上,最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好是……呵呵呵,同一个
屋檐下,夜半偷香既顺道又方便?」
说到最后,他咯咯笑个不停,笑得席隽耳朵泛红,眼睛无处摆动。
「把你的龌龊念头收起来。」
江呈勳笑得越发起劲啦,又道:「我说错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阿隽不必说,我懂、我都懂,谁让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呢。」
近水楼台……这念头没比前一个干净多少,但他没丢白眼、没反驳,于是看在江呈勳眼里就叫默认。
看着江呈勳暧昧到令人抓狂的表情,他投降了,说道:「算了,把我们都安排在兰芷院。」
「兰芷院?那里太小,要不要换个大点儿的院子?」
「不必了,我喜欢那里。」
这倒是,也不明白阿隽怎会对那院子情有独钟,每次过来小住,总挑那处。「行,还有什么吩咐?我定为阿隽办到,谁让我们情义比天高呢。」
又来?席隽实在拿他没办法。「没别的,这个送你!」
他把挑选的图画递给江呈勳,动作带着几分生硬,莫怪他,不懂巴结的人正在学习巴结,对于不熟悉的行为自然有些生硬。
「果然是好兄弟,知道我就喜欢这个。」江呈勳慢慢将图打开,在看见上面的落印时猛然倒抽气。「你、你……你怎么会有这张图?这是失传已久、裘道洪的〈邱江夜雨〉图啊!」
裘道洪已经死去近五十年,是非常有名的画家,每一幅图都被收藏家纪录着,他一生追求完美、画作不多,而这幅〈邱江夜雨〉是所有爱画者一生的梦想啊,这画至少价值千金。
席隽抿唇一笑,没有作答。
「我累了。」
「我马上派人安排,你吃饭没?哦对,还没洗漱对吧,你最好洁了,我马上……」这会儿他恨不得把阿隽当成祖宗供起来。
夜深,他躺在王府床上,闻着从窗外传进屋的花香,微微勾动嘴角。
王府下人果然得用,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就把兰芷院给打扫得干干净净,新被新枕全铺上了,耳里听着啁啾虫鸣,闭上眼睛、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