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的罪恶推给命运,就能赦免自己的罪过吗?不可能的,老天爷眼睁睁看着、阎罗王一笔笔记录着。」
「是吗?阎罗王的笔记了什么?记录先帝害死我儿子,我便杀光他所有孩子?记录他把我关在后宫,我便夺走他的前朝?还是记录他耗尽心血保留的根苗,最终还是被我成功铲除掉?哈哈……」太后疯狂地笑着,虽然知道这行径不妥当,但她无法控制情绪。
「你跟先帝的问题,关齐沐谦什么事?」向萸质问。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错误是用来谴责的,问题是用来解决的,没有任何人的出生该被谴责,包括齐沐谦也包括你儿子。当年你就该面对先帝解决问题,用最硬气的方式处理你口口声声的命运,而不是拿一群无辜稚子开刀。」
「但是你害怕、你怯懦,你不敢对抗先帝,只敢对他的孩子下狠手,六个皇子三个公主,九条性命依旧解决不了你的仇恨。哼!你死了一个儿子,却让九个孩子陪葬,难道他们都没有母亲?难道他们的母亲不会和你一样伤心?自私自利的女人,如果真有母债子偿,不晓得你儿子会不会下油锅、上刀山?」
「你敢诅咒我的垣儿!」
太后扑上前,想狠狠据她一耳光,但齐沐瑱动手拦了。
「你都敢做,我怎么不敢诅咒?沐谦进宫时只有四岁,你和他不在一个级别上,你强他弱,你非要欺压他到底,这是武德上的匮乏,这叫做胜之不武。你刻意把他养废,刻意制造他的昏庸,刻意把他塑造成一个渣帝,你这不是面对命运、改变命运,你这是丧心病狂、人性扭曲!」
「不就是想获得更大权力,不就是想把天下掌控在手心,那么就正正当当来抢啊,但是——」她讥诮地对太后一笑。「你不敢,你和当年的那个杨玉琼一样怯懦,你怕受天下人唾骂,怕青史上的杨玉琼被写成老巫婆,所以想尽办法演出母慈子孝的大喜剧,可惜儿大不由娘,人家不配合了怎么办呢?只好再找个更乖的来坐龙椅,好继续把持朝政。」
「可你凭什么相信他会乖?别忘记,齐沐瑱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岁,他有的是能力,在你们破坏他的名誉之前把杨家人一个个送上午门——如果杨家不够乖的话。」
她公然挑拨离间,明目张胆往太后心头埋刺,对,她就是想要看到狗咬狗的场面。
黑瞳紧缩、鼻翼翕动,向萸的每句话都戳在太后心头。
没错,无数个深夜,她藏起崩溃,隐匿恐惧,她用杀人来弭平怨慰,如果天地间真有因果,她一定会堕入十八层地狱。
但是她一点都不在乎权力,在乎的人是哥哥,她杀齐沐谦不是因为子不孝,而是为了报仇,至于那个位置谁来坐,她无所谓的。
残忍吗?她是。
恶毒吗?她是。
但她已经无法回头,她再不是那个乾净单纯的杨玉琼,就算这条路上很黑,她也要咬着牙一路走到底。
她冷笑道:「演戏又如何?只要演得好,青史上的杨玉琼就是温良恭俭、睿智无边、扶助稚子登位的仁厚太后。如今本宫主导的戏即将完美落幕,那个辜负我的,只能在地狱里无声叹气。百因必有果,这结果是那个人造下的因,谁也别怨谁。」
「百因必有果?很好,我在此郑重发誓,但凡有机会活下来,你的报应就是我!」向萸抬高下巴,坚毅的表情和当时想为父报仇的自己一模一样。
「这就是你对抗命运最硬气的态度?幼稚无知!死心吧,你没有机会。」
向萸问:「你相信轮回吗?相信风水轮流转吗?相信好运永远不会落在同一个人身上吗?请拭目以待!」
「好,我就张大眼睛等着。」太后不甘示弱。
齐沐瑱傻眼了,这样果敢、这样骄傲的向萸牢牢地系上心房,再也揪扯不开。
齐沐谦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向萸逮到机会就往他身边躺。
拉起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她贴近他耳边东拉西扯,因为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说。
「要是能够活着逃出去,我打算领养一男一女,女孩叫齐沐、男孩叫齐谦,瞧,一弹指,我又把你组装回来了。某人想清名留史,我便让她恶名满天下,总不能给白雪公主吃完毒苹果,坏皇后却一世幸福平安,这样太没公理了对吧?我要化身正义小英雄,除暴安良、匡扶世道。」
她摸摸他的睫毛、摸摸他的鼻梁,搞不懂呀,这么普通的脸怎会入了她的眼,怎会帅到令人心房震颤?
「如果你是白雪公主就好了,那么本王子亲你一口,你就会立刻清醒,从此我们在城堡里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童话里都是这么写的,爱情的结局都是永远、永远……」
他没有回应,但无妨,她态度坚定就够。
「下辈子太遥远,任何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可不可以这辈子你当我的梁山伯,我做你的茱丽叶,可不可以这辈子我就当你的齐夫人,如果你同意,你就是我那双儿女的亲爹。」
她扣住他的下巴轻点。「哦哦,你点头罗,那就没有资格反悔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无论疾病、贫穷、困顿都不能把我们两人分开……」
向萸叨叨絮絮地说着,直到小顺子端水进屋,要为齐沐谦净身。
她不介意亲手伺候的,但小顺子介意,他说:「姑娘时刻伺候在主子身边,就不能分一点时间给奴才吗?」
向萸妥协了。
因为他是属下不是奴才,却为争取这个伺候机会愿意降格当奴才。她知道的,他和自己一样好伤心。
起身回屋里拿画具,她打算进行第二本漫画——内容关于他和她的爱情。
经过种满昙花的小径,她放慢脚步,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灯灭了。
没有人烟的宫殿漆黑阴冷,但向萸不害怕,她还要折回几朵昙花放在床边,为他添香。
恍然回首,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
刚来那会儿,觉得这里又乱又脏又不体面,杂草野花到处疯长,好端端的皇帝居然住在废墟里,多么可笑。如今人去楼空,手上的灯一熄灭,彷佛把回家的路都给封没了,一时间有些猪徨。
心底……也有恨!
恨这个讨人厌的后宫,住着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让她觉得这里有了几分可爱。恨记忆埋入土里,恨离别在即,恨那个男人就要抛下自己离去。
眼泪淌下,她仍然坚持为他折一捧昙花。
突然,一棒子从她后颈处砸下,向萸失去了意识……
第九章 自此都是真实(1)
第七天,没有药物抑制,血脉瞬间畅通,冰冷的身子涌进一股热流。
紧闭的双眼张开,原以为触目所及会是密闭的棺材,但是并没有,棺盖被打开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入棺内。
意识恢复,但身躯仍然无法动弹,闭上眼睛运行内功,在呼吸吐纳间,手脚、身子渐渐恢复知觉。
怀里有人?怎么可能?
他低头一眼,是皇后吗?竟然选中她来殉葬,是杨萧两家合计出来的结果?
不对……就算殉葬,她也不该躺在自己身旁。
轻轻推开,细微光线照在她脸上,心头咚的一声,是向萸!她怎么会在这里?小顺子怎么没把她从地道带出去?
她死了吗?石磨瞬间压心,沉重得他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