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谦抬手发出一个响指,数道黑影窜出,没几下功夫,四、五个男人全都昏死过去。
「送善堂。」他说得简单,但都听懂意思了,小顺子上前扶起母子三人,准备送往善堂。
「主子,这些人?」
「送到衙门。」
「没用的。」向萸挡在黑衣人面前,阻止他们动作。「送衙门没用,他们的主子是高官,这些人只会在监狱里面待一晚,然后就被放出来继续为恶。」
齐沐谦走到她面前,抽了帕子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没用,他们背后的主子叫做杨权,是杨丞相的嫡长孙,喜欢女童,被他虐死的女童不计其数,只是眼下他还不能和杨家对峙上。
「弄了一脸血,不难受吗?」
她挥开帕子,指着脸上有胎记的男人。「当年就是他闯上门,丢下一袋银子要把我买走,我娘竭力阻止,结果被他们推去撞石井,从那之后缠绵病榻,再也没下过床。
「我就是这样失去娘亲的呀,原本我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原本我们都在期待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出生,原本我们家可以……我信誓旦旦告诉爹娘,要亲自教弟弟念书,把他教成神童,让所有人都羡慕,可是他们一出现,所有的幸福通通消失。」
眼泪不停滑落,苛政猛于虎,贪官甚于恶鬼,百姓只能任人宰割。
齐沐谦冷冽了五官,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你确定是他?」
「我确定,他手臂上的肉就是我咬下来的。」她不顾现场还有其他人,扯下衣襟、锁骨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这个,我自己拿菜刀砍的,血喷了他一脸,我告诉他,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他走。」向萸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陈年旧事她不敢回想,一想起就心如刀割,她总告诉自己往前看,不能被伤疤打倒,她以为所有苦难哀伤都会渐渐过去,没想到生在一个紊乱的朝代里,没有人有幸福的权利。
爹一死,她顿时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她认真相信,也许全家人在另一个时空团聚,会是更好的选择,因此她豁出去了,小虾米对抗大鲸鱼,没有什么好恐惧。
又是姓杨的……好,非常之好!
抚上她的脸,胸口隐隐作痛,动不了杨权,他还动不了几个打手吗?齐沐谦看了一眼暗卫,寒声道:「杀了,喂狗。」
「是。」暗卫领命,三两下就把人带走。
一时间小巷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慌,他将激动的向萸锁进怀里,试图用身体温暖她冰冷的身躯。「别怕了,以后世间再没有这些人。」
「他们只是走狗,死了两只狗,他会再买更多的狗。你是皇帝,可不可以下令斩杀贪官?可不可以让你的子民不要日夜生活在恐惧里。」
现在的他……齐沐谦垂眉。「对不起。」
「只能说对不起吗,不能做点什么事情吗?你是皇帝,百姓供养了你,你就该为他们谋福利,而不是光享受他们上缴的税金。」她气急败坏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做。」
「为什么?」
他缓缓吐气,眉心被阴霾遮掩,沉重的表情沉重了她的心。「因为这个朝廷姓杨,不姓齐。」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让她不由沉默……
第四章 等她坦诚相问(2)
「瘦了,皇帝待你不好吗?」
太后口气温和、笑容慈祥,态度像邻家奶奶似的,但向萸的鸡皮疙瘩却争先恐后往外冒。
假设她假设的每件事都正确……她真想剥掉太后的面具,看看面具底下那张脸长成什么样?怎能嘴上说着关怀的话,手里却拿着杀人的刀。
「回娘娘,皇上待奴婢宽厚。」向萸低眉顺眼,却还是泄漏出几分怒气。
对齐沐谦心存怨慰吗?太后笑得越发温柔。
恨就对了,够恨才能理直气壮下手。只是都这么久了,怎迟迟不见发作?是他身体太强壮,还是他洞悉一切,没着了道?
「皇上的断袖之说,本宫略有所闻,眼看皇上已过弱冠之龄,皇后和妃嫔们迟迟不见动静,本宫忧心忡忡呐,本指望你能让皇帝上心……」
接下来向萸听太后整整编了一个时辰的故事——关于母亲对孩子的竭心尽力、殷殷期盼。
有点犯恶心,比起假面太后,她更欣赏送出毒苹果的坏皇后,至少人家是真小人。
「这些日子皇帝都在忙些什么?」故事终于结束,她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勾起谄媚笑脸,那副卑躬屈膝、谄媚奸佞的模样,让向萸差点儿认不出来。
「回禀娘娘,皇上和过去一样,上朝下朝、钓鱼下棋,有空的时候就看看话本子,召周承、杨磬进宫说话,上回三人正在计画找时间去行宫……」
周承、杨磬?传闻中的帝王男宠?听说皇帝是为他们两人盖的行宫;听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们到处招兵买马,寻求「同好」共入行宫;听说里头酒池肉林奢靡无比,有人说里头的小哥哥都是人间仙品。
小顺子从袖中取出小册子呈上,里头记录齐沐谦的每日行程。
太后接手,一页页慢慢翻看,笑容扩大。
「既然过几天皇上要去行宫,你就到永福宫为本宫画一幅壁画。」
「奴婢遵命。」
「行了,下去吧。」太后挥挥手。
「奴婢(奴才)告退。」小顺子和向萸弓着身慢慢后退,退到门边后才转身往外。
太后再度翻开册子,浅哂,「现在才想要听话吗?来不及了。」
手一抛,册子掉进火炉里,转眼间书页翻飞,烧成灰烬。
回到德兴宫,难得地一屋子人挤在齐沐谦书房里,齐沐瑱也在当中,他应和着杨丞相每句话,很显然地,他们已经是同一个阵营。
齐沐谦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议事,没有皇帝自觉的他下巴搭在手臂上,眼睛微眯,几乎要睡着似的。
皇帝的态度糟糕,大官们也没好到哪去,嘴里一堆之乎者也,三百个字当中找不到三十个字有重点意义,没有人对民生百姓的议题感兴趣,只对新官员的择取与任命用心,他们当着皇帝的面,用各种方法瓜分利益与权力。
没有任何一个人把皇帝看在眼里,于他们而言,齐沐谦不足为惧。
接下来,他们开始逼迫齐沐谦盖玉玺。
站在门口,向萸越听越生气,恨不得揄起拳头把每个都痛揍一顿。
她是政治界白痴,但再笨也晓得科举不能大开方便之门,朝廷需要人才而非蠢材,要是所有想当官的人都不需要才学能力,只需要靠关系,有关系就没关系,试问有几个人能够真正为百姓做事?
听着他们咄咄逼人,逼得齐沐谦一退再退,好像他不是皇帝而是小弟,难怪他什么都不能做,难怪他说朝廷早已经改姓。
向萸蠢蠢欲动,抬脚想往里面冲,却被小顺子拉住,轻轻对她摇了头。
突地,齐沐谦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出来,一声紧接一声,咳得快要喘不过气,向萸心头一跳,怎么会这样?他生病了吗?
但更令她愤怒的是,满屋子官员又瞎又聋,就没人听见皇帝在咳嗽,还一句句、一声声联袂逼迫。
她急得满脸通红,频频望向小顺子,可他目不斜视、一动不动,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笑容,好像里头上演的只是一场闹剧。
可是,怎么会是闹剧?他正被人群起围攻啊。
「皇上认为呢?」杨丞相问。
齐沐谦抚抚胸口,把手边的茶水给喝空,才勉强止住咳嗽,抬起头他满眼无奈,却只能让步。「甚好,就依相爷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