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手上的是家主印,管的是我墨家,而你手上的则是能号令天下墨门中人的宗主令,连你爹在你面前都得低头,服从宗主命令……」
墨西极默然不语,迟迟不给回应。得到越多,责任越大,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好,小小的宗主令重如泰山,捧得他胆颤心惊。
「谨哥儿,祖父老了,还能掌令几年?难道要我带进棺材里陪葬?」墨老爷子故作唏嘘,愁苦满面。
「祖父……」墨西极看着祖父瘦弱的身子,心口微微发涩,忍不住心疼他临老了还要受罪。
「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想想把自个儿关在佛堂的亲娘。虽然她没养过你一天。却也是冒死将你生下来,若是我一死,墨家落入姓魏的那女人手中,她会给你娘留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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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老爷子最后终于说动墨西极,他以墨家嫡系子孙身分收下宗主令,成为墨门第三百七十一代宗主。
但是他提出一个要求,暂时不公开他的新身分,仍以道士无念的身分行走漠北,等时机成熟再行公布。
「……这是隐身符,你往胸口一贴便可隐身,还有五雷覇顶符能用来防身,另外驱蛇符、召兽符、缚身符……你都带着,符多不压身,有备无患,孙儿无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祖父要好生保重……」
怀中一堆黄符看得墨老爷子哭笑不得,他哪记得每一张符的作用,说得他脑门发涨。
不过是孙儿的孝心,他呵呵笑纳,一张一张的收好放入腰间暗袋,盼没有用到的一天。
看着孙子离去的背影,墨老爷子轻声叹息。
循着原路出山的墨西极到了平安镇镇外,他换下夜行衣,改穿上道袍,背后背着竹筐,筐里放着他一路采摘的药草,脚上的鞋还沾着未干的晨露,彷佛真上山采药了。
一入镇,天亮了。
镇上的喧嚣声跟着透亮的天色一起扬高,渐渐明亮的天空带来鼎沸的人声、叫卖声、吆喝声、小孩的哭声,一声声象征着生气,夜里沉静的小镇活过来了,充满朝气。
「无念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一早就不见你的人影?」起早扑空的霍香涵带着几分不快的娇气,但是不令人讨厌,反而有些天真与傻气,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头。
「银子快用完了,采些药草卖给药铺子。」这是他对外的说法,事实上也确实阮囊羞涩,所剩无几。
其实他带的银两够用,偏生遇上霍香涵这个吃货,以及她食量大的丫头和喂不饱的护卫,三人光是吃就吃掉大半的银子,还特别挑嘴,专挑贵的菜,一餐下来花掉他们三个师兄弟半个月的伙食费。
「没银子吗?我来,我家的金子堆积如山,让你花上三辈了都花不完。」别的不敢说,银子她最多,要多少有多少,成筐成筐的装金银元宝。
墨西极失笑摇头。「财不露白,下回别大声嚷嚷,若召贼来洗劫不是倒楣透顶了,连家里都不平静。」
对于小喜鹊似的霍家大小姐,他总是不经意地多一些包容,不由自主的看顾几分,也许是他们有婚约在身,在未解除婚事前她便是他的责任,他理所当然的对她好。
至于金山银山他倒是真没看过,听着挺诱人的,不过等他修炼有成了,这些身外之物还真看不在眼里。修道之人着重简朴,化繁为简,返璞归真,世俗之物反成累赘。
霍香涵一听,连忙压低声音,作贼似的东瞧西瞄,怕人听见她在说什么。「无念哥哥,你不要那么辛苦,我家真的……呃!很有钱,不用你起早贪黑的采药,山上雾气大,又有虫蚁猛兽,还有蛇……」
一说到蛇,她明显眼珠子缩了一下,看得出她对在草丛中钻来钻去的长条物没有好感,深有惧意。
「修行本就是苦差事,没人能在安乐窝里享福,以前在观里也是天未亮就得上山挑水,趁日头升起前打坐,吸收日月精华,每日固定要站桩,打拳两个时辰,而后才是听道、锻冶心性……」从早忙到晚是常有的事,他早已习惯这样的作息。
一成不变、日复一日,枯燥但不乏味,他每天都能从中得到不同的乐趣,在忙碌中学习何谓道法自然,而他也渐渐忘记仇恨,全心全意投入与天地的融合,化有形为无形。
「哇!听起来要做很多事,无念哥哥不累吗?」她一脸惊讶,要是她肯定做不到,光听就骨头酸痛,一身疲惫。
睡到日升东方的霍香涵是个小懒虫,叫她练字她坐不住,习武练功嫌太累,针黹女红死也不碰,玩乐跑第一,吃和睡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其他都得往后挪。
「当你把它当成日常琐事就不累了,对了,你不是一向睡到鸡都不打鸣了才起身,今儿个是天下红雨了,把你这只虫子惊醒。」墨西极取笑的轻揉她头顶,偏题的把他的事翻篇。
霍香涵蹶着嘴以手护头,她不喜欢被揉头,感觉很孩子气,被当孩子看待。「我作了恶梦。」
「作梦?」他忍住不笑,故作专注聆听。
「我梦见有条巨蟒追我,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双脚打颤,最后跑不动了,被巨蟒缠身,吓得大叫……」从梦中惊醒后就睡不着了,一身的冷汗叫人很不舒服,身体黏呼呼的。
墨西极一行人在道观中借宿,漠北人信奉大神和儒佛,三清道尊反而少人供奉,他们找遍人口密集的平安镇才找到规模不大的玉清观,观中就师徒二人两个道士,平常日子过得拮据,因此他们给了银子当食宿费。
也许是北方地广人稀,平安镇很大,不下一般的县城,往来商贾很多,故而也有几间客栈、饭馆、酒楼茶肆,一到赶集日特别热闹,跟过节似的,人如水的涌向街头。
玉清观就离市集不远,闹中取静,除了中殿和左右两座偏殿外,后面是以墙隔开的香客厢房,约七、八间,分男居、女众。
男居士,女信众。
「你屋里不是有水草,她没护着你?」墨西极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身边带着丫头、护卫。
一提到水草,霍香涵脸色马上一沉,露出个苦瓜脸。「她比我还会睡,打雷都吵不醒她。」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还真是没得挑了,惯出来的,会吃会睡的水草跟猪没两样,除了忠心真没其他长处。
「梦是假的,与现实相反,也许一会儿就有蛇羹吃,你就能报仇了。」墨西极笑着安慰,让她减轻梦境中的惊恐。
一说到「吃」,一阵腹鸣从霍香涵肚子传出。「无念哥哥,道观里有没有吃的?」
「饿了?」
小脸一红,她不自在的揉腹。「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闻言,他轻笑出声。「你还没一头小拧≠有肉,吃到哪去,啃根牛腿就够你闹肚子了。」
多大的胃呀!也不怕肚子疼。
她不满的一嘟嘴。「谁说我吃不下,我挺能吃的,你把小牛烤了看我吃不吃得完。」
放大话了。
「饥肉了?」瞧她那表情,什么事也藏不住。
霍香涵顿时脸颊发烫,有点难为情,小声的问:「道士是不是不吃肉,要禁口?」她的意思是戒荤食。
看她小心翼翼的神情,不好问得太明白,墨西极笑在心里。「吃了几日素斋受不住了?」
不是油水不进,而是玉清观太穷了,只吃得起后园子自己种的菜,他们住了人家的地方,自是客随主便,有得吃就好,哪能挑三拣四的嫌弃饭菜无肉,偶尔清清肠胃也不错,吃清淡些去去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