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拥有几十年的染布经验,是柳沅清为染坊找回的好手,他年纪虽长,但凭着多年的经验、佐以她对色彩的敏锐,才能成就眼前这一疋品质优良的染布。
为此,她骄傲之余也深觉成就感十足。
周师傅谦虚道:「全靠夫人指导有方。」
见两人这般客套的互捧,柳沅清禁不住失笑道:「周师傅咱们就不用互捧对方了,但愿接下来几疋布的染色状况都能达到如此标准。」
丈夫在进京前一日,领着「广大记」的程老板进绣、染坊参观,以求取得长远、稳定的合作,让布源供应无虞;另一方面,「广大记」城里的布铺亦能让宁家的绣、染布成品摆在铺中贩售。
难得程老板虽听闻过宁拓然的恶名却愿意合作,加上是染坊的头一疋布,她察看的标准几近吹毛求疵,不允许有一丁点瑕疵出现。
「那就请夫人慢慢察看,我去做事了。」周师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与她简单交谈后,退下继续忙他的工作。
「有劳。」
话落,她专心投入检视,没多久便听到朝她奔来的蜜儿嚷嚷。「小姐、小姐,姑爷又捎信回来了。」
一个月前,宁拓然离家上京,主子表面上虽无异样,但她却看得出,主子心里其实是挂念丈夫的。
果然,一听到蜜儿的话,柳沅清擡起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步去。「什么时候来的信?」
直至真正分离后她才知道,孤衾独枕的感觉有多寂寞,那寂寞伴随着日复一日的时间流逝,在她心头不断积累。
除了在绣、染坊忙碌外,她天天都在数日子。
明明身体已经十分疲累,但她就是管不住心思做出如此傻气的举动。
「知道小姐心里挂记着姑爷,信才刚送到,奴婢便马上送来了。」知道主子最在乎丈夫,她第一时间冲到染坊送信,不敢耽搁。
心思被识破,柳沅清扬唇露出一抹腼觍羞笑。「我到一旁看信。」
瞧主子那模样,蜜儿笑吟吟地欣慰道:「这信厚厚的一大落,我想姑爷一定很想念小姐才是。」
原以为恶名昭彰的浪荡子宁拓然不是好东西,说要振兴家业、疼惜她家小姐全是谎话,没想到主子与他成亲后,他果真证实了他所言不假。
她陪嫁至宁家,将所有的事看在眼底,这才慢慢对宁拓然改观。
「坏丫头,居然连我都敢取笑。」
「这哪里是取笑?瞧姑爷这么喜欢小姐,蜜儿是为小姐感到开心啊!」
「我不和妳说了。」柳沅清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娇嗔了她一眼后,直接朝晒布场侧的一旁、摆着简单石桌椅的老槐树走去。
「那奴婢去帮小姐端杯凉茶。」
蜜儿伶俐得很,闻言,毫不迟疑地旋身离去,让主子一人独处,好好看信。
「麻烦妳了。」
柳沅清不忘补一句,双手却是迫不及待拆信、看信,片刻后,她忍不住自嘲地扬了扬唇。
依前两回的信看来,丈夫的信有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与她分享京中所见,再请她依他附上的图稿,试绣或染布样;直至信末,才会有一句要她吃饱、穿暖、莫念之类的关切叮嘱。
由那仅有一句的只字片语中,她感觉不出丈夫对她,是否有半点思念之情。
而她却因为挂念丈夫,几乎到夜不成眠、茶饭不思的地步,难道是因为自己爱得比较多,才会对他如此牵肠挂肚?
或是京城风情太迷人,让他压根儿忘了,家中还有妻子为他独守空闺?又或者是因为看中了城中哪家名门闺秀……她猛地打住在脑中胡转的思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她实在不该如此苛求,毕竟丈夫知长进,入京并非玩乐,所以即便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她还是说服自己,不在这一点上钻牛角尖,不让日子过得太清闲,让思念有机会折磨她……
第8章(1)
位于京城中最热闹商街的「娇芳阁」,是座气派非凡、有着飞檐彩梁的二层楼阁。
听闻阁中女子除了擅房中之术外,外貌、才艺皆是色艺双全的上上之选,因而寻芳客素养极高,非三教九流、等闲之辈所能寻访之处。
天色才暗下,极尽奢华的「娇芳阁」大堂中笑语盈眸、觥筹交错,不时可见姿态妖娆、酥胸半裸、细腰丰臀的美女侍宴,企图撩动在场所有男人心头那一把欲火。
项然轩来到京城后发现,古代人们的穿衣习惯,大多脱离不了社会礼教的束缚,又依各朝君王审美观不同,而影响百姓的衣饰穿着。
据他观察,京中衣饰虽与各地大城无太大差异,但因为异地商旅往来频繁,人们身上的衣饰变化更为花俏、大胆;而在青楼当中,更是可看出当朝何种衣款最为风行。
为此,他隔三差五便会上青楼坐上几个时辰,激发灵感,兴之所起时,也会与身边姑娘聊聊与衣着有关之事。
每每瞧至忘情处,他整个人便会陷在欣赏因社会身分地位不同而产生不同装扮的沸腾情绪当中,根本没多余心思理会身旁的姑娘和他说了什么。
而此时,大堂中有文人士大夫、达官贵人、商旅巨贾,更不乏江湖豪侠之辈,他仿佛身在一场仿古时装飨宴之中,欣赏得正专心时,一声媚得足以化掉男人全身骨头的娇斥声响起。
「嗯,然爷,您好闷呐!」
闻声,他不得不暂敛住思绪,回过神望向身边的美人儿,项然轩为彼此斟了一杯酒。「是我不对,来,我们喝酒。」
「艳色想问爷儿,怎么每回只管瞧着其他人,却不瞧艳色,难道艳色真的如此不堪入目吗?」
她问着,心里又觉得纳闷,若真是嫌她丑,这有着俊美脸庞、强健体魄的英俊男子又何必每回皆点名她侍陪呢?
不好说出自己进青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着道:「是本爷的错,本爷先干为敬。」
在他取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时,艳色却将仿佛无骨的娇躯贴在他身上,制住他的动作。「在我们这儿,不是这么喝酒的。」
迎向她那对勾人心魂的迷人秋眸,他不解地挑眉,尚不及反应,便见黏在他身上的美人一口饮尽杯中酒,接着竟将樱桃小口堵住他的嘴。
酒味与脂粉香味窜入口鼻,他心一促,不知怎地,他想起的是妻子身上清新的雅味,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让眼前女子宛如庸脂俗粉般,瞬间失色,更让他被那一股味儿呛得猛咳,突地推开她。
「失、失礼。」
艳色惊见他的反应,羞窘难当,还来不及有所回应,一抹凉幽幽的嗓音介入两人尴尬的氛围当中。
「我听人们说你落了水后变得古里古怪的,原来并非传言啊!」巧遇昔日最常结党玩乐的同伴之一,冯晋阳惊诧不已。
宁、冯两家原是同业世交,但因为宁老与宫中关系良好,甚至因为多件出色染织品获得宫中妃子青睐,继而得到先帝亲笔御赐「天下第一」的匾额后,两家关系渐渐演变成水火不容的局面。
爹亲多年来活在宁家光彩下、郁郁不得志。终于,在宁老去世后,父亲取代了宁家在京城的地位,而他则背负着整垮宁家的重责大任。
在苏州时,他亲眼看着宁拓然花光身上最后一锭银后,才编派了理由回京,自此与他断了联系。
宁拓然再度出现在京城,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戒。
项然轩顺了气,擡眼望向前方衣着华丽的陌生男子,不解地蹙眉,心头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