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你怎么忘了,别说云家对父皇有功,就说当年我娘不也是个山野村姑,父皇还不是给了万千的宠爱?」
「你……」皇贵妃被噎得一窒,眸心倏地漾过一丝慌张。
「母妃,我说错了吗?难不成你忘了,当年父皇是怎么疼宠我的母妃,而你……又是怎么计划缜密的取了她的性命。」
吓得手一缩,那小册子滚落地面后整个摊开,看着上头那工整得一笔一划彷佛全数化成锦缎,紧紧地勒住她的颈项,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若只是册子里的罪,她素手一扬就可找岀千百十个愿意替她领罪的替死鬼,但只要一牵扯到殷骥骁他娘,那帝王之怒,只怕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
是谁告诉他的?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不都已被她一一除去了吗?
也是因为封了口,她才敢放心地答应将殷骥骁给养在身边,而不怕有朝一日遭到反噬,毕竟当年的事,连皇上都不曾查到她的身上,十几年过去了,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真相呢?
「母妃,你当真以为当年之事,我娘不知道背后其实有你的操控吗?我娘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笨。」
「你……」完全没有想到殷骥骁会发现,他的发现让她不知所措,他的话更是让她完全怔住。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毕竟这世间哪里有人那么傻呢?明知道有人对她不怀好意,竟然还愿意亲近?
「你应该还记得你刚跟我娘在宫里以姊妹相称时,有个小宫女不小心在奉茶时将茶水洒在你身上的事吧?」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如贵嫔还很不好意思帮她擦拭,并将那个宫女逐出了她的宫殿,倒是她看那个宫女傻傻的,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宫殿之中。
若是她没记错,那宫女一直在她身边伺候,渐渐成了她的心腹,然而五年前却因患了热病被送出宫,再也没回来,对方是死是活她从没有在意过。
五年前……不正好是小四毁了容的那年吗?
所以那宫女出了宫是为了找小四,将一切的过往告诉小四?
这几年她一直觉得小四恍若对她若即若离,再也没有了未受伤时那种全心的依靠,便是有时她亲近些,他也会流露出不适应的感觉。
想通了这些,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殷骥骁,然后问道:「你知道了一切,所以来为生母报仇了?」
「其实我没想过报仇,当年我娘本就得了不治之症,就算平安生下我,只怕也活不过我满月,既然都是个死,她便决定顺势入你的算计,如此一来,你自觉天衣无缝,便会为了自已的儿子保我一个平安。」
不得不说,在他刚知道事实时,他也是很不能接受,可那宫女说得这样信誓旦旦,还拿出了他娘的亲笔信,那一封封的信,道尽了身在深宫的无奈和希望他能平安长大的心愿。
所以,他信了!
既是将死之人,皇贵妃的计谋也不过是让她早点离世罢了,所以他才会在养恩与仇恨之间徘徊那么久。
这回,若非皇贵妃对浅浅起了杀心,这个秘密只怕他一辈子都会藏在心间。
「所以,如贵嫔妹妹对于我所做的一切,她都是心知肚明的?」她语气尖锐的质问道。
那这几年她的筹谋不就全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而她竟还为了这个笑话沾沾自喜了几乎一辈子。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几乎像是被天雷劈中一般,久久无法回神,直到门外传来了一个既伤痛又愤怒的声音才回过神——
「原来是你!你造了一次孽还不够,这回竟然还要用云家姑娘的性命逼着小四自裁?」
伴随着那威严的声音而来的是圣德帝,他瞪着皇贵妃怒声质问,声音泛着微颤,他竟然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真相。
如贵嫔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不愿声张,多少也是对他的体谅,她这是怕他逼着她打掉胎儿好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想要为他留下念想,这样他才不会太过伤心伤神,是吗?
一时间对如贵嫔的爱意与眷恋全都涌上了心头,圣德帝对于皇贵妃的愤怒更像浇了油的火,熊熊燃烧,像是想要将皇贵妃整个人吞噬干净。
「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贵妃惊呼一声,几乎是用滚的从躺椅上下来,然后浑身发抖地跪在圣德帝的面前。
「你这个臭小子,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和父皇说?」
「因为我娘不想让您知道。」殷骥骁理直气壮地说道,在圣德帝面前依然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死性子。
既然被父皇听见了秘密,想来将来的一切他自有处置的法子,那自己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只不过才前行了几步,就瞥见守在廊上的净空大师,或者应该说是萧洛里那张心急如焚的脸庞,他继而想起了浅浅的那出戏。
想来他的浅浅正玩得开心,那么他自然也得将戏给演足,于是又顿住步伐,几个踏步走向皇贵妃,居高临下的说道:「把那毒的解药给交出来,我可保殷骥霖做一世的安乐王,只要他不做死便不会死。」
听到殷骥骁的话,圣德帝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这是吃定了他这个做父皇,竟用这样的方式利诱皇妃,而且还毫不遮掩的就在他的面前说出这种大话!
仿佛意识到他的怒气,殷骥骁回头扫了圣德帝一眼,还挑了挑眉头,彷佛大有他不同意可以直说的挑衅意味。
望着儿子这样的表情,圣德帝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开口否定殷骥骁的承诺,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虽然对皇贵妃没有感情,甚至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却也不可能因为此事便要了自己儿子的命。
皇贵妃可以找个由头三尺白绫赐死,又或者冷宫幽禁一生,可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又怎能下得了手?
望着眼前父子俩这一阵的眼神官司,皇贵妃彷佛也察觉到自己儿子的一线生机,于是她连忙伸手掏出了解药递给殷骥骁。
瞧着他毫不迟疑的又要离去,她心一急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四,记得你的承诺,他……终究是你的二哥啊!」
听见皇贵妃的呼喊,这回殷骥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停步,说道:「我记得,无论如何,你都护持了我这十多年,你也始终是我的母妃,只不过咱们母子,这辈子就不用见了吧!」
是恩,是怨,从此两清!
剩下来就是他父皇的事了,于是他将解药抛给了萧洛里,便与他一起并肩往云家奔驰而去……
这也算得上是一箭双雕吗?
没想到自己不但毒倒了云浅浅,还一并连那个花掌柜的也给毒倒了?
骆景福悄悄地看着院子里头那着急得四处乱转的嬷嬷们,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方才她也悄悄地遣人出去打听,听说不多时殷骥骁已经匆匆进了宫,应是皇贵妃接到了她的消息,准备对他下手。
云浅浅中毒,殷骥骁丧命,这段日子以来压在她心头的巨石终于全都被推了开来。皇贵妃也答应她、不但会为云渐生安排前途,也会把她爹从天牢里放出来,娘家起复后,她相信自己的日子也会像过去那几年一样的顺逐。
所以眼前的景象愈慌乱,她的心头便愈得意,皇贵妃说过这是奇毒,若是没有解药是不可能解开的。
云浅浅死定了!
此时的骆景福太得意了,得意到完全没有发现在她的后方落下了两道同样潇洒的身影,等到她发觉身后一股冷意袭来,蓦地回头,却见殷骥骁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望着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