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一怔,抬眼看着镜中的他,隐约听出了话中含义。“所以,你是为了还我人情,才和我成婚?”
“当然,这是我欠你的,否则,我此生的姻缘根本不是你,而你命中早已注定毫无姻缘,孤老一生。”
只是……还她人情?
她终于明白,他眼中的冷淡是怎么回事了。大师纯粹只是为了答谢她,才娶了痴呆的她。
“你我没有姻缘,你却娶了我,那你原来的姻缘怎么办?你这等于改变了命运……”她不安地问。
“那就改变吧!谁说人一定得照着既定的命运走呢?”他狂妄一笑。
她被这句话震住了。
是吗?命运不是不能改变的吗?
“生死簿注生死,却不能操纵我们的思想。阎王要你孤苦终老,无依无靠,那我就给你一个幸福的人生,甚至,也会给你子嗣。”他强悍地说。
“子嗣?你……是指……你要和我……生……生……”她错愕地转身看他,脸红结巴。
“对,生孩子。”
“但……我们之间又没有……有感情。”她慌张地涨红了脸。
“没感情也能生小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我提供精子,你提供卵子,我们根本不需要碰触,我们的孩子到时还可以由别的女人生出来呢!”他揶揄着。
“什么?由别人……生我们的小孩?”她大惊。
这是什么鬼时代?居然有这种荒唐的事?
“重点是,由你留下我们薄家的子孙,也算是薄家对你的报恩。”他执起她的手,真诚地说。
她更加愕然,抬头望着他。
“薄家?大师……你转世投胎的地方……还是原来的薄家?”
“没错,因缘际会,我回来继承了薄家的命脉,也继承了除厄师的法力,成为这一代薄家的宗主。”他说着拉着她,走出房门,来到长廊,望向廊外广阔的薄家园林。
“原来……这一世,你依然是个除厄师。”她喃喃低语,不知道薄少君转生为薄家的一份子,算不算也是命运的奇蹟。
难怪他有能力将她从黑暗中召唤回到她的躯壳,此番重生,他的法力想必更强了。
只是,阎王是否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预料到薄少君的来生将是个强大的威胁,所以才千方百计想压制他,将他弄成一生痴呆?
他转头看她,又说:“这都多亏了你,缈生。所以,我会让你成为我孩子的母亲,从此你将成为薄家的一份子,你的命运也将与薄家紧紧连结在一起。”
她吗?成为薄家的一份子?这个传闻中妖鬼们最惧怕的除厄家族?
黑夜将尽,点点宫灯照映着楼宇翦影,隐约看得出这个佔地惊人的中式豪邸,气派中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森然庄严。
所以,她会有个家,也不再是个孤伶的鬼奴了。
一股暖意自缈生心中缓缓升起,心中的埋怨顿时全消失了。薄少君其实可以不管她的,两人各自转生投胎,原本不会有交集,但他竟还找到她,甚至还娶了她。
光凭这点,就够她感激万分了。
“谢谢你……大师……”她微微哽咽。
“叫我敬言吧,夫妻之间,不需要太客气。而且姓名也是种言咒,称唿姓名,可以增加灵能,对你我都好。”他轻笑。
“是……敬言。”她怯怯地说。
“那我就叫你无缺,这是个好名字,也是你这一世的标记。至于缈生……那是你的灵名,藏在心里,好好记住就行了。”
“好。”她领悟地点点头。
他盯着她,突然感叹:“有智能果然差很多,失智的你实在很令人伤脑筋。”
“是吗?那时的我……什么样子?”她迟疑地问。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他摇头。
“那我是不是以后都能变得正常了呢?我……不会再痴傻了吧?”她有些忐忑。
“希望如此,但是……”
“但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她身后天际的微光,突然愣住。
因为,就在此时,她的魂似乎飘晃了一下。
“怎么了……”她不解地扬起脸看他,语音未歇,下一秒,一股冰寒吸力毫无预警地将她拔离躯壳。
“啊——!”她惊恐地大喊。
“无缺!”他急扣住她的手。
可是,他揪住的只是她的躯壳,她的主魂随着天光渐露,整个被吸回了那深幽的黑暗之中。
“敬……言……”她惊恐的唿声也急速被那团黑影吞没。
主魂抽离,她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接着软软地倒下。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连忙扯开她的前襟,只见他画在她胸前的定魂符图还清晰存在,可是,她却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定符咒专定主魂,以他的法力,从没有定不了的魂。除非主魂破散,或者,那一缕魂根本就不属于此生……
不属于此生!
想到此,他脸色大变,抬头望着东方已亮的天色,再转头瞪向她消逸的西方,心头震凛。
难道,渺生的主魂并未转生?
她,只是个鬼魂,而不是生魂?
怔愕中,天际已发白,怀里的长孙无缺也睁开了呆滞的眼睛,发出“呃呃”的声音。
他低头盯着她痴傻表情,这才明白,他的妻子,长孙无缺,其实只是横跨阴阳两界的……
半个人而已!
第5章(1)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薄敬言目光盯着墙上某位著名国国家赠给薄家的花卉作品,融合了抽象的朦胧意境,上头正好题着白居易的这首诗词。
“夜半来,天明来……”他低唸着,眉头不由得紧蹙。
这根本就是长孙无缺的写照。
一个主魂未转生的人,只能在午夜现身,天亮就得回归黑暗,严格说起来,已和一个鬼无异。
偏偏,她的二魂七魄又已投了胎,成了这一世的人体。
这种诡异的情况他平生第一次遇见,主导着一个人意识的主魂,就这样被禁锢在阴阳交界,不得生,不得活,更不得自由。
阎王啊阎王,你可真是歹毒!居然想得出这种方式折磨鬼奴?
不……
或者该说,那老魔头真正要折磨的人,是自己?
哼!真是个阴险的臭老头!
“敬言……”身后响起了长孙无缺的声音。
他缓缓转身,看着在他的施法中再次清醒过来的长孙无缺,沉吟不语。
再强的符咒与法力也无法让鬼魂变成生魂、留在人间。
他能做的,只有每天以召魂术召唤她,让她短暂地清醒。
但这样做能持续多久,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毕竟,鬼魂并不属于这个阳世,强行将她从黑暗召唤出来,对她而言,或者对薄家,甚至对他,都绝非好事。
长孙无缺俏生生地立在符圈之内,小脸略显苍白。三天了,她已渐渐从震惊害怕中平复了心情,因为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三天来的情况都一样,午夜十二点过了,她才能在黑暗中看见那缕化为丝线的焚香,也才能随着丝线的牵引,回到躯壳,并在天色微明之前,又被迫回到那阴阳交界。
她无法一直停留在人世,即使是法力强大的薄敬言,也束手无策。
“无缺,看样子,你只能暂时在这段时间出现了。”薄敬言无奈地叹口气。
“嗯,我知道。”她低下头,心知他已经尽力。
虽然她对于这样的诡异情况不知如何自处,不知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鬼?但比起永远禁锢在黑暗之中,能在午夜出来,她已经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