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贵嫔忍不住插嘴助阵道:「那可不,我们贵妃娘娘身分贵重,不跟安妹妹计较也就罢了,可本宫向来是受气不得的,哼,想她安婕妤不过是小小的婕妤位分,连我们这些姊姊妹妹亲自上她的披香殿,都被她毫不留情的拒于门外,偏皇上还纵着她——」
武定侯夫人心一跳,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鱼姊儿短短两三月内,竟能在后宫闯出了这番造化?
乐正婥笑了,意有所指地轻斥道:「吴妹妹,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当着武定侯夫人的面儿指摘非议安妹妹,唉,不管怎么样,安妹妹终归是武定侯的亲外甥女儿,当年还差点儿亲上加亲……咳,总之吴妹妹说话前得先过过心,你呀,你叫武定侯夫人这嫡亲舅母听了心里怎会好受呢?」
一旁娇贵美丽的禄郡王府宝贝郡主暗哼了一声,神情有些难看起来。
「贵妃娘娘——」武定侯夫人心高高悬到了嘴边,正急着想解释。
「武定侯夫人莫慌,本宫没有旁的意思。」乐正婥亲切温柔地道:「听说武定侯世子年少有为,如今即将成为禄郡王府家娇娇的郡马,本宫在宫里听闻这桩喜事,也为你们两家欢喜呢!」
武定侯夫人冷汗涔涔,已经可以感觉到禄郡王妃和郡主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等着她的表态。
就在此时,外头一贤悠扬从容淡定的老迈嗓音响起——
「婕妤娘娘到!」
乐正婥脸上笑容有一霎地挂不住,闪电般地扫过照儿和燋儿,隐含责备——这是怎么回事?本宫尚未真正发话,怎么人已经到了?
照儿和燋儿脸色发白,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也不明所以。
然而乐正婥反应却也快得很,立时转怒为喜,笑吟吟地一挥袖道:「快请——想必是和亲舅母心有灵犀,这不,安妹妹这稀客竟然亲自上长乐宫来了。」
武定侯夫人至此面灰如土,手里的手绢紧攥得快扯断了,偏偏还得挤出一丝笑来。
安鱼一身秋香色绣花滚边宫袍,裹着银狐大氅,更衬显得乌发如云,肌肤赛雪,小脸清秀恬静中有一丝令人无法忽视的娇甜红润气息。
可见得她在宫中过的日子有多么舒心畅快,才能有如此嫩得几乎掐得出水来的冰肌玉骨粉妆玉琢娇憨情状。
尤其再见到众宫婢簇拥,前头开道的还是宫中赫赫威名的杨海公公,禄郡王妃猛地压住了欲冲动起身的女儿的手,神情端凝地轻摇了摇头。
郡主咬住丰润的红唇,恨恨地强克制住,坐稳原位,可目光锐利地瞥了武定侯夫人一眼。
——这事儿,终归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哼!
武定侯夫人只觉如坐针酕。
「安鱼在此见礼。」安鱼静静地对贵妃行礼,并对众嫔妃款款一仪,眼神却完全没有和禄郡王妃与郡主接触,略显轻讽地瞅了神态变得异常不自在的礼部尚书夫人,最后落在武定侯夫人面上,嘴角轻扬。「舅母,许久不见。」
武定侯夫人只觉脸皮一阵难堪的热辣辣,眼底暗藏愤憎之色,可毕竟是老练的官家贵妇,很快就殷切地起身,满面慈爱地伸手就要拉她。「鱼姊儿,呀,不对,现在可是要尊唤您婕妤娘娘了……」
「武定侯夫人失礼了!」杨海毫不客气地用拂尘一把隔开,眸中精光乍起,饱含警告。
武定侯夫人倒抽了口气,霎时羞窘万分,气红了脸。「你——你——」
若非最后一寸理智你在,险些就骂了一声「阉奴」!
乐正婥一凛,猛然站了起来,脸色沉了下来。「杨公公,这是本宫的长乐宫,武定侯夫人是本宫的客人,你这是瞧不起国之栋梁武定侯?还是根本就目无本宫?」
杨海神情似笑非笑。「老奴岂敢,只不过老奴奉皇上圣旨,要护我家娘娘周全,自然不可能让阿猫阿狗什么的惊扰了我家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大胆!」乐正婥早就看这个先皇后的老走狗不顺眼,不过苦无机会打杀,没想到今日他倒是不知死活的自己犯到她手里来了。「本宫是贵妃,岂容你一个老阉奴在此猖狂,出言辱骂大臣妻眷,来人,把杨海给本宫拿下,当殿杖八十!」
杨海自然不惧,一记冷笑后正待开口——
「谁敢?」安鱼上前一步,神情清冷娴静,眼波微扫间,莫名有股强大的威压感扑面而来,令人屏息瑟瑟,不敢动弹。
乐正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眼前微微发黑,恍惚间彷佛看见了那个她无比熟悉、无比痛恨的贤淑典雅、母仪天下身影……
「贵妃娘娘,杨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更是直接受命于皇上,衔领大内统监,就连妾身也对其十分敬重,从未有半点薄待无礼,可您一开口就是杖八十……」安鱼神情温婉,眼神却隐含风雷。「可叹当年先皇后为一国之母,尚且从不敢破坏宫规草菅人命至此,如今再看贵妃娘娘您,倒真是好大的『凤威』!」
周遭众人全骇然惊呆了!
乐正婥则是被她一番有理有据肃重端方的话训得几乎抬不起头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直打颤,抖着纤纤手指直指着她。
「你……好,好得很,你个区区婕妤,竟然教训本宫这个贵妃?到底是谁给你的倚仗?」
「联给的,如何?」
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随着龙靴大步朗阔而传入,如九天响雷在众人面前心上轰隆隆炸起!
乐正婥身子摇晃了一下,脸上血色涓滴不剩,满眼凄楚哀愤受伤地望着这个宛如踏着灿灿金光而至的真命天子。
只可惜,这个俊美尊贵的男人,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来。
他……为什么?
而「她」,又凭什么?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嫔妃和诰命夫人及宫婢们全跪了一地,敬畏地三呼万岁。
安鱼眉梢间掠过一丝困扰,还是依礼要蹲身行仪,却被他一把搀扶而起,下一瞬腰肢落进他的臂弯牢牢勾搂住,她身形一僵,下意识要挣扎,可身边男人力气之大犹似钢浇铁铸,她的挣扎全然徒劳无功。
「别动,大家都看你呢!」他更可恶地弯腰低头贴近她耳边轻语,她雪白小巧耳朵霎时敏感地艳艳透红了。
可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乐正婥凄然幽怨迷离的目光,心下一冷,不自禁泛起的颤栗羞涩感立时被一股深深的兔死狐悲感淹没了。
昔日君爱卿,今日君爱新,年年怜谁好,难测是君心……
她低低喟叹了一声,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严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的异状,心头没来由一颤,忐忑紧张了起来。「你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吗?」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众人还等着您叫起。」
他也想叹气了,萸娘就是这般心善心软,最见不得人受苦,可面前这群人除了他与杨海之外,又哪个不是迫不及待折辱于她、看她的好戏?
不过,不怕。
……有他在,再也不需她殚精竭虑地图求自保,甚至万般提防这宫里宫外的明刀暗箭了。
谁同他的皇后过不去,就视同造反,谋逆!
他深邃犀利眸光也接触到了楚楚可怜满面忧伤的乐正贵妃,顿了一顿,心头滋味亦是涩涩复杂难言。
嫜儿,何尝不是这三年来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尤其在数日前,他看着龙案上刀五呈上来的暗折,皇后走了之后的这三年,她正式接掌后宫大权,到处都安插她的人马,都有她的触手与痕迹……那片皇后生前最爱的照水紫梅遭焚,嫔妃寝殿香炉中的避子香……林林总总,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