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嫡长千金,徐湘。」乐正夫人想起素来贤淑孝顺的儿媳,心嵩儿阵阵酸楚难受,尤其是她的大孙子,刚刚不满四个月,竟然就得面临母子生离死别之痛……
就算是为了他的嫡亲姑母,这也着实教人难以接受啊!
乐正尚书面色陷入沉吟,半晌始终未开口。
「老爷,」乐正夫人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怯怯地争取道:「娘娘见安婕妤如今新宠有加,又忧心至今尚未有妊,这才一时想左了,可儿媳是关御史千金,自嫁入我乐正府中,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相夫育子,从无有一丝过错,妾身实在是不忍心——」
「娘娘说得对!」乐正尚书深吸了一口气,「看来,现下我乐正府确实不能再隐忍,也没有方寸余地可再退让了,皇上权柄在握,原来就打压我等一干外戚老臣,责怪我等处处掣肘。如今这般大动作盛宠安婕妤,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可就算如此,为何非得与武定侯府联姻不可?」乐正夫人忍不住道,「武定侯府如今尚在丁忧之中,这时机也不对啊!」
「不,」乐正尚书眼底精光毕露。「现在确实是最恰当之时,禄郡王府尚且赶着百日内和武定侯府完成亲事,看中的想必也是武定侯背后那百年武家深不可测的人脉与底蕴……无论如何,自保是足够了。」
「老爷?」乐正夫人听不大明白,迟疑道:「可就算如此,武定侯府有安捷妤这样的嫡亲外甥女在宫中备受宠爱,又如何愿意与我乐正家再联姻,引起安婕妤不快?」
「想必娘娘先时让人查清这两家纠葛后,就是相中了武定侯夫人和安家几乎已是撕破脸这点,武定侯夫人绝不会坐视安婕妤坐大……」乐正尚书抚了胡须,眼神幽深。「况且武定侯幼女貌美且慧,听说栽培得琴棋书画惊才艳艳,若说没有日后送进宫中争宠之意,怕是谁也不会信。」
乐正夫人听了越发担忧。「那咱们乐正家就更不该和武定侯府扯上干系了,若是此女进宫,武f侯定会倾全府之力扶助她青云直上,甚至剑指后位……届时岂不是又为咱们娘娘带来了另一个心腹大患?」
乐正尚书不自禁笑了,老谋深算地道:「徐家长女和幼女向来争锋不和,若长女为我乐正府少夫人,你说她会愿意亲眼看见自己的妹妹成为皇上宠妃,永远高高压过了自己一头吗?」
「这……」
「夫人哪,这步棋一下,当中就多了无数机关可摆弄盘活。」乐正尚书抚须大乐,老怀甚慰。「驱狼吞虎,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娘娘……这是终于长大了,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啊!」
乐正夫人闻言自然欣慰,然而一想到儿媳这头,不免又迟疑了一下。
「罢了,儿媳那里,我自会交给志儿去办。」乐正尚书轻描淡写地道:「男儿功名利禄光宗耀祖为重,世上女子多得是,至多届时让志儿多纳几色美妾宽一宽心也就是了。」
乐正夫人心头一凛,刹那间不禁也生起了股兔死狐悲的寒意刺骨……
第8章(1)
武定侯府
正检视着聘礼单子的武定侯夫人满脸喜孜孜,嘴角上扬。只一想到半个月后就能风风光光把郡主儿媳迎娶进府,圆了她的心愿,在徐氏这个小姑太太面前扬眉吐气一遭,她就乐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徐玥看着母亲这连遮掩都懒怠的喜悦,不禁秀眉轻蹙,隐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出言提醒。「娘,如今全府上下仍然为祖母守孝中,纵然自古热孝之内办喜皆有先例,可咱们侯府树大招风,外头都看着,还是低调为上。」
「玥儿,娘何尝不知?可郡主娘娘下嫁我侯府是莫大光荣,便是冲着禄郡王府的脸面,咱们侯府也不能失了礼。」武定侯夫人笑道:「没事儿的,娘心里有数。」
徐玥神情有些阴郁,而后借词累了便离开主院,回到自己的寝阁。
「二小姐,」贴身丫鬟端茶上来,忍不住有些不平地道:「恕婢子多嘴,今日见夫人那聘礼单子上,有几样奇珍异宝都是当年太夫人指名要留给您做嫁妆的,却被夫人全添到给郡主的聘礼里头——」
徐玥神色淡然道:「母亲现在一意孤行,父亲沉溺哀思,又是从不管内院事。大兄虽有一身才华武艺,惜一味愚孝,争不过娘亲,又放不下安表妹,自那日起,脸上便再没了个笑模样……可叹自从祖母仙逝后,武定侯府气数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贴身丫鬟听得心下恻然,不免也担忧了起来。「二小姐,那您……」
「侯府精心教养我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为徐家光耀门楣,我自然不会辜负爹娘的期望……罢了,那几样奇珍异宝,原不过也只是身外物而已。」徐玥向来聪慧过人,骨子里更有一股不甘雌伏的骄娇傲气,虽然眼下是时不我予,然孙辈守孝只需一载,届时一出孝,她还是会按照原定的路子往上走。
勋贵士族培养出的女孩儿,向来被视为家族中最有价值的珍宝之一,上可奉君王,下可为联姻,可不比族中优秀子弟的重要性低。
想那鱼姊儿不过是五品文官女,一入宫就已得受封婕妤,自己出身一等勋爵武定侯府,若是入了宫,品级位分自然是远远胜过她的。
何况鱼姊儿自幼被姑父姑母娇惯太过,向来样样无心精习,无论是诗画女红,或是管家看帐,几乎无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再论美貌……鱼姊儿不过是清秀之姿,又如何能同自己相比?
现在,她只要撑过这一年守孝,好好把母亲给稳住了,不再叫武定侯府有一丝半点不好的风声传出去。
至于这位未来的郡主嫂嫂对她而言究竟是否为帮助,恐怕端看皇上日后对禄郡王府是个什么想法了。
徐玥面露深思,纤细指尖轻轻地在茶碗沿滑过。
只不过此次偶然听闻母亲提起,长乐宫那头下了钧旨让禄郡王妃和郡主、几位诰命夫人当中还包含了娘亲,过几日齐齐进宫晋见贵妃,她总觉得,从中嗅到了丝阴谋算计的气息……
长乐宫内,温雅清丽如画中仙的贵妃乐正婥笑语嫣然地同一众嫔妃与贵妇们谈天,忽然礼部左尚书夫人「咦」了一声。
「贵妃娘娘,老身斗胆敢问一句,怎地今日不见安婕妤?」
乐正婥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隐约一僵的武定侯夫人,笑道:「原来尚书夫人和安婕妤有旧吗?」
「回贵妃娘娘的话,老身昔日曾与安婕妤有一面之缘,徐侍郎夫人听说去岁便病病恹恹的,如今已搬挪到京外的小汤泉别院休养……」礼部左尚书夫人叹息。「安婕妤想必在深宫之中,也是极想其母的,恰好老身今日得蒙娘娘恩召入宫,便也恳请娘娘请安婕妤前来长乐宫一会,老身帮忙安婕妤传几句话回去给徐侍郎夫人,也好一安病中之人的心哪!」
武定侯夫人嘴角暗暗地往下不屑一撇。说得那般婉转好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不过安婕妤如今可与武定侯府没多大干系了,外人谁不知徐氏已与娘家翻脸?
乐正婥沉吟了一下,故作苦恼。「这……尚书夫人是一片好意,然安妹妹自进宫以来备受皇上宠爱,就是本宫也惊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