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免钱的再带,要付钱就不用了。」她拈起一块雪白糕点扔进嘴里,杏子香味瞬间弥漫唇齿间……唔,好吃好吃。
「是掌柜送的茶点,自然不用钱的。」见她吃得十分欢快满足,他也笑得十分满足欢快。
「福利挺好的嘛!」一听免钱,项豆娘眼睛登时大亮,笑得饼屑乱乱飞。「好吧好吧,看在那掌柜还算上道的份上,你就勉强做个十天半个月再辞好了。」
「茶楼还有好几款驰名细点,听说极致味美……」
呜,好挣扎……她嚼着一品酥的表情极为纠结。
「掌柜说若是我喜食,统统毋须额外付费……」
「好吧好吧,许你再做三五个月试试好了。」项豆娘心虚地飘开了视线,脸微红,死也不愿承认又被自己贪小便宜的天性打败,却也不忘补了一句关怀,以示良心犹在:「可若是日后仍发觉不妥,还是要立时辞工的!」
「好。」他清眉秀眼笑得好不温柔款款。
唉,无怪乎人们常说:打是情,爱是呆……
第6章(1)
琴声如飞瀑湍湍,似流水潺潺,忽而如蝶舞翩翩,倏尔似玉石净净……时上凌云九霄又时落幽静深潭,来来回回曲折婉转,直至最后琴声渐渐远去,良久后,众人方大梦初醒,痴迷难抑地热烈鼓掌。
「多谢。」一袭清新尔雅的翠袍,越发衬托出年轻琴师的俊美绝秀、翩然若仙。「午后三曲已终,诸位慢坐,佘某告退。」
他对台下因意犹未尽而渐生鼓噪的人们盈盈一笑,神色平静地抱琴回转后台。
「佘琴师别走……」
「再一曲再一曲!」
「我出十两,佘琴师再为我专门弹一曲如何?」
「佘琴师我爱你!」
「一百两!佘琴师跟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吧!」
身后热烈的群众激动下已是口不择言语无伦次,佘温默默抹了一把冷汗,也不知该喜该气还是该恼,嘴角柔和的笑意转而变得莫可奈何。
纵使盛情眷眷,固尔难以消受啊!
「佘先生来来来,累了吧?坐着喝杯茶吃个点心。」老掌柜笑得眼都眯了,搓着手殷勤地上前,使了个眼色给后头手捧着托盘的店小二。「还不快上茶点?」
「谢谢掌柜。」佘温目光落在那一碟子精致粉嫩的花形小包子上,心下一动,温言道:「不知掌柜可否允我按照往例,将此点心装盛回家再慢慢品尝?」
「咦?」老掌柜忍了忍,终于还是难掩疑惑地问出口:「先生弹了许久的琴,都不觉得饿吗?若是先生喜爱茶楼的细点,老夫回头让人多给你备些带走也就是了。」
「多谢掌柜,但一份便足够。」他迟疑了一下,明知如此这般,豆娘必定高兴,可是省下自己的份额携回是理直气壮,另外贪了茶楼的,就非君子所为了。
「先生太客气了。」对这仙人般的温雅年轻人,老掌柜真是怎么看怎么欣赏怎么爱呀,又想起此刻正在茶楼后方小湖等着的……不由笑得越发殷切堆欢。「对了,不知先生现下可否有空暇?咳,敝茶楼家主对先生高妙琴艺十分崇敬喜爱,想请先生移步雅处,讨教一二。」
「这……」佘温迟疑了一下,想起豆娘近来时时忧心他的晚归,本想婉谢,可又想起自己在清泉茶楼工作月余,至今未向幕后老板打声招呼拜个码头,好似也太过失礼,犹豫再三,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此乃佘某之幸,但不知贵家主此刻何在?」
「这边请这边请。」老掌柜大喜过望,忙亲自领路。
佘温眸光掠过一抹警觉,仍是面色如常地随之前往。
在下了楼,出了后院门,来到了后头那片烟波袅袅的荷花小湖,但见岸畔垂杨随着清风低拂,午后阳光被不知何时飘来的朵朵灰云遮掩住了,空气中湿气清新扑鼻而来,几个眨眼间,下起了细细雨丝来。
初夏细雨如柳絮,落在发际肩头也不易打湿衣衫,却是令眼前景致变得迷迷蒙蒙、如诗如画了。
朦胧间,有抹粉若桃花的纤纤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随之而来的是柄画着朵朵荷花的油纸伞,伞下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含着羞涩浅笑,轻轻张唇启齿——
「佘公子,这伞……借你……」
雨?湖?伞?
他心下一紧,脑中闪过了久远前——也许也并未太久远——的一幕似曾相识情景……
西湖烟雨,一乘舫上,谁又借了谁家的伞……饮了谁下的雄黄酒……
他神思恍惚间,有种异常的冰冷和不舒服感涌上胸口,可略一定神,眼前再度恢复清明一片,这才发现有个仅到自己胸口高的貌美姑娘,正伸长了手臂为他打伞……手都发抖了。
「呃,失礼了。」他忙后退一步,出了伞下。「姑娘自行挡雨即好,在下不用了。」
娇嫩清美如花朵的小姑娘脸红了,怯怯自责地道:「对不住,是、是小女子失礼了才是。」
「呃……姑娘是?」他清了清喉咙,难掩疑惑地问。
「咳,佘先生,请容老夫代为引见。」老掌柜在一旁看得笑容满面,心下正暗暗赞颂「好一对天生璧人」,直见自家小姐一副羞怯窘迫、话都说不出的模样,连忙跳出来襄助一把。「这位便是我许家小姐,也是家主,芳名单一个纤字。小姐对先生惊才绝艳的琴艺神往已久,今日百般思量之下,方鼓起勇气求见先生。」
「原来如此。」佘温恍然,忙欠身为礼,温文地道:「佘某在此,见过许小姐。」
「佘公子有礼。」许纤嫣然一笑,娇容若芙蓉般动人,偏生又有种初生蓓蕾般的粉嫩娇弱,我见犹怜。「是纤儿冒昧,打扰公子了。」
他笑笑。「不敢。」
「这雨看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会停,不如先生和小姐先到前头亭子里避雨,老夫让人准备红泥小火炉、老景德青壶,还有上好大红袍和一些细点来,如此这般观雨烹茶,也是一番雅兴情致,二位以为如何?」
「……也好。」许纤咬着下唇,羞涩地轻喃。
「对不起。」佘温眸光沉稳,带着合宜完美的歉然与诚恳。「多谢小姐和掌柜雅意,然在下答应了家里人,要早些回去帮忙做事,时辰也差不多,佘某也该告辞了。二位还请留步。」
许纤小脸有些苍白,张嘴嗫嚅了什么,可终究是面皮子薄的千金小姐姑娘家,迟疑了片刻,终只能垂下粉颈,努力藏住满眼的黯然失落。「那……公子慢走。」
「佘先生——」老掌柜看得极为不忍。「还是——」
「许伯,既是公子家中有事,怎好强留?」许纤不愧是大户人家小姐,一下子便能很快收拾起满腹幽微心思,稳住了心神,明礼大方地道:「下了雨,公子归家途上必是泥泞难行,如若公子不嫌弃,便由茶楼车马送公子回去可好?」
「谢谢,不——」他接触到老掌柜恳求的目光时,怔了怔,倒也不好一而再地打回人家的好意,只得改口道:「如此便有劳了,多谢小姐和掌柜。」
「公子不用说谢,」许纤一时欣喜忘情,明婉优雅又被满满娇羞取代了,小小声地、柔柔地道:「不过举手之劳,公子莫放在心上。」
饶是佘温于这方面素来迟钝,可他自从和项豆娘两心相悦后,也算是稍稍窥知了关于男女感情里的弯弯道道儿,虽然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许小姐究竟在脸红个什么缘故,可他心里仍旧警戒大起。